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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当机立断,反手一个箩筐全撩过去,却见他单手轻轻一揽,跟超级奶爸轻松接娃一般轻飘飘地揽住箩筐,仔细竟一片菜叶也没有洒掉出来。
………
…………
捕手太强悍,投手罩不住,三十六计,走为上策!
我转身拔腿就跑,不料才跑两步便发现人家不知几时已暗渡陈仓,竟先一步挡到了我的面前……
「……师兄有这么讨人嫌吗?让你一见我不是砸鸡蛋就是丢青菜,要不便是拔腿逃跑?」
来人的声音有如琴弦低吟一般浑美醉人,语气却是十分随意轻松,甚或隐隐约带上了一点笑意。
(七〇七)
屋内,来人脱下斗笠状的帷帽,露出那张罩在黑纱底下的容颜。
我一看手一抖,转眼就要将杯子给摔了,眼见那紫砂名杯从手中掉落空翻两圈后就要落地砸成个一文不值的破瓣,中途却被一截修匀的手臂及时接下,尔后被轻巧地放回了桌上。
我还在震惊地不能自已:「狄——狄狄狄狄将军?!」
我看着眼前人的真面目,心中是惊涛骇浪,简直不可置信!
——这如墨的眉如星的眸如胆的鼻如丹霞的唇,再加上脸上这一道煞风景的刺字!不正是曾害在下遭受众汴梁人民唾弃惹下一大人生污点的当红偶像,狄青狄将军狄天使那狄汉臣吗?!
「正是本将军。」来人身形一挺,眉眼一挑,故作威严地应声道。
我惊呆了:「你是……青师兄?」
来人笑了,眉眼间的肃穆一扫而空,又换上一派潇洒恣意的作派,从容地应了一声是。
我当即用手隔空遮住他口鼻,就他那外露的双眼细细观望一阵,还真跟当初在螺狮轩里碰到的那黑衣蒙面人的眼神有十分相像。
青师兄不急不徐地抽出玉佩,让我当场验明正身。
(七〇八)
「青师兄,你……怎么变成了狄将军了?」刺激过大脑袋有点运转不能。
青师兄随意入座,手搁在桌上,莞尔笑道:「狄乃我本家姓氏,多年前,我欲离开师门,参军以对抗外敌,师父不同意,曾一度气得和我断绝关系。彼时我无脸再用师父姓氏,便借回本家之姓,用以上报军籍。」
我一听有些愣了,不自觉望向他颊上那抹鲜明的刺字,这刺黥历经多年风霜却未见浅淡,反而有益发醒目之貌,突兀地横亘在他那张姣好到有点没人性的面容上,彼时再瞅,却是真真扎疼了人的眼,让我看得双目酸胀,心中不觉有些涩然。
(七〇九)
在下这门中的青师兄,生得是英俊潇洒又气度非凡,才能是武艺高强又智勇兼备,不管到何处想必皆能混得风生水起,倘若留在江湖之上发展,不是混到个一代武林宗师,起码也能是名闲云野鹤的侠隐之士——怎么会偏偏要自折双翼跑去从这什么劳什子的军呢!还从最低等的小兵当起,让人在他脸上刺上这种东西,平白受尽人青眼……
我内心里五位杂陈。在下虽曾于前头提过,曰狄靑此人在平民和武官中很是受欢迎,可在主流的文官界中却未必如此。宋人崇文抑武,朝堂中许多官吏很是瞧不起他武人的出身,至今仍时会有人私下拿他面上的涅纹作讥谩取笑的文章——便是不识得此狄青乃我师兄李青的时候,平日光只风闻这些传闻,便都不禁想替这位英武的将军叫一声屈,更何况如今知悉了此人乃是自己的熟人以后?
想起那些轻蔑之言,曾经听来过的、对狄将军的人身侮辱,我心头就开始发堵,很为他委屈……明明是这么优秀的一个人,为什么得受这些羞辱呢?难怪师父当初会气得跟他断绝了关系!
谜底揭晓,我攥紧又松了自己的拳头,与他对视张口,一时却是不知该言如何。
(七一〇)
「怎么了?为何不说话了?」青师兄对我忽然卡壳的行为有些奇怪道。
「没、没有啦……就是突然看师兄你来头太大了,弄得我都有些适应不能了……哈哈,我师兄竟是国家级的人物?真是太伟大了!」我乾笑了两声,压下内心复杂的情绪理了一缕鬓发,突然福至心领,「咦,等等,这么说起来,那师兄岂不是在茶楼那次就已经认出我来了?」
「……可不是。其实早在你被人撞上之前,我便已发现你了。」青师兄拿起桌上反盖的另一只紫砂空杯,高举观望了会,尔后斟茶入杯道:「不过当时大庭广众,若是相认,怕反而给你添麻烦。本欲待日后私下再去寻你,可后来见你血……实在流得厉害,没有忍住,方上前找你搭了话……此举后来似乎替你招来了不少闲言闲语?事后想想,师兄亦觉得自己挺对不住你的。」
看来他也知道那两月外头的风言风语。
想起那两月见不得光的全民公敌生活,我余悸犹存:「……还好青师兄你今天是罩了皂纱才过来,不然若又叫甚多事的人给瞧见,估计我又没宁日可过了。」
「……我倒是没料想自己甫回京城,便亦是这般火红呢。着实有些意外。」青师兄喝了一口茶后将名杯落置在桌上,点了点头道。
……这一副毫不谦虚就泰然受之的态度是怎么回事?
——难不成他在边境之时就已经如此火红了吗?!
青师兄抬头开口:「不过,你这半年来是上哪玩去了?师兄当时那头事情一忙段落便来找过你,却听人说你出远门游山玩水了,还往西去了?」
怎么每个认识的人都把在下出城做生意的正事说成是去玩……在下明明是很正经的吼!游山玩水只是顺带的好么搞清楚主次啊!请莫要受师父偏见的影响,真将你师门的后辈当作纨裤子弟来看待好么!
我暗自抽了抽嘴角,想辩驳又有些不知从何处下口,便先将半年多来外出的经历挑重点和师兄说了。
(七一一)
「你去了西夏?」青师兄一听就皱眉,「夏人虽方与大宋签了盟约,近年边境应是安稳,可你一个……你孤身一人,又无武功傍身,实在不宜如此贸然远行他国。」
……其实吐蕃我都一个人跑过了,区区一趟西夏又算得了什么?
在下这师兄什么都好,就是对他后辈有些信心不足过度担心,时不时都要教育两句我的言行……难不成是因为在下看起太肉脚,以至于让他不得不对我操著颗心吗?应该不至于吧,在下赤手搏几个空拳的混混都是没问题的……
眼见眼前这位令西夏人闻之色变的青师兄大有要话开家常地开起长篇「关怀」的趋势,我当机立断立马打断,狂奔至那叠还没开始整理的行李堆中,翻出了一坛特意从西域带回来要送人的葡萄酒,献宝般供奉与他当作伴手礼,顺利移转了他的话头。
果不其然,青师兄传承了咱们师父老对酒的兴趣,一听这葡萄酒来自西域,知其稀罕,双眼顿时便如同倒了一斛碎星般亮了起来,转瞬心便扑腾往酒上面去了,暂时丢下说教,最后甚至拍着胸膛神采飞扬地表示,曰自己在京中也是有些门道,京城如今也算是他的地盘,以后有他罩我,让我在这里仅管横着走!
……不,在下不想横着走,在下只想两脚直立正常行走就好了。
不是,我说师兄,你这态度好吗?这样盲目纵容自己的师门真的好吗?没听过慈母多败儿严师才多高徒么?
莫非你还想继续施行师父的方针把我培养成废物吗?不知道社会上的有半数的败类是这么被宠来的么!你真想把我宠成只知吃喝玩乐的主儿?!
别让那坛葡萄酒糊了你的心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