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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你就是教给那个间谍怎么访问母亲的文件的人。”
奥尔哈多转向艾拉。
“你又让金姆的脸绽口子了,艾拉。你得学会缝得更紧些。”这是奥尔哈多的表达方式,以幽默话请求艾拉的干预。
金姆不想让奥尔哈多得到援助。“艾拉这次可不在你那边,奥尔哈多。没人在你那边。你帮那个偷偷摸摸的间谍访问了母亲的文件,这使你跟他一样是有罪的。他是魔鬼的仆从,你也一样。”
艾拉看到了奥尔哈多身体里的怒火;她的脑海里一瞬间出现了奥尔哈多把他的碟子丢向金姆的场景。但这一瞬间过去了。奥尔哈多让自己平静下来。
“抱歉,”奥尔哈多说。“我不是有意这么做的。”
他在向金姆认输。他在承认金姆是对的。
“我希望,”艾拉说,“你的意思是你因为你不是有意这么做而感到抱歉。我希望你不是在为帮助了逝者言说人而道歉。”
“他当然就是在为帮助了逝者言说人而道歉。”金姆说。
“因为,”艾拉说,“我们都应该尽我们所能地帮助言说人。”
金姆跳起身来,附身越过桌面冲着她的脸吼着。“你怎么能这么说!他在侵犯母亲的隐私,他在查探她的秘密,他在——”
让艾拉吃惊的是她发现自己也跳了起来,把他搡回桌子对面,对他吼了回去,而且声音更大。“母亲的秘密是这房子里一半的毒源所在!就是母亲的秘密让我们全都有病,包括她自己!所以要让这里的事情走上正轨的唯一的办法大概就是偷走她所有的秘密然后把它们拿到光天化曰之下我们好在那儿干掉它们!”她停止了叫喊。金姆和奥尔哈多都站在她身前,他们靠在墙上的样子仿佛她的词句是子弹,而他们在被处刑。平静地,热切地,艾拉继续说道。“就我看来,逝者言说人是我们再次成为一个家的唯一的机会。而母亲的秘密是他面前唯一的障碍。所以今天我告诉了他关于母亲那些文件的内容我所知的所有情况,因为我想要把我能找到的所有真相的碎片都交给他。”
“那你就是所有叛徒当中最坏的,”金姆说。他的声音在颤抖。他快要哭出来了。
“我说了,帮助逝者言说人才是忠诚的行为,”艾拉答道。
“真正的背叛只有一种,那就是服从母亲,因为她想要的,她终生戮力以求的,就是她的自我毁灭和这个家的毁灭。”
让艾拉意外的是,哭起来的不是金姆而是奥尔哈多。他的泪腺失去了功能,所以当然地,在安装他的眼睛的时候被移除了。所以他的眼睛没有半点湿润的迹象来预示他会开始大哭。取而代之的是他啜泣着屈起身子,然后沿着墙壁滑到地板上坐着,头埋到双膝之间,不断地啜泣。艾拉知道这是为什么。这是因为她告诉他他对言说人的爱(我感觉好囧)并非不忠,他是无罪的,而他听到她这么告诉她的时候相信她说的,他知道这是真的。
这时她的视线从奥尔哈多往上移,看到母亲站在门口。艾拉感到自己的内心一阵虚弱,被母亲刚才无意中肯定听到了那些话的念头吓得发抖。
但母亲看起来并没生气。只是有点忧伤,满怀疲惫。她在看着奥尔哈多。
金姆的狂怒终于让他找回了声音。“你听到艾拉刚才说的话了吗?”他问。
“是的,”母亲说,没有把她的视线从奥尔哈多身上移开。“而且在我想来她可能是对的。”
艾拉吃惊的程度毫不亚于金姆。
“回你们的房间去,孩子们,”母亲平静地说。“我需要跟奥尔哈多谈谈。”
艾拉朝格雷戈和科尤拉招招手,他们忙溜下椅子赶到艾拉身边,眼睛因为对这不寻常的发展的敬畏睁得大大的。毕竟,就连父亲也从能没让奥尔哈多哭过。
她领着他们出了厨房,回到他们的卧室。她听到金姆走过大厅,进入他自己的房间,摔上门,一头扑到自己床上。而在厨房里奥尔哈多的抽泣渐渐平息,安静,停止下来,而母亲,自从他失去双眼后第一次,把他拥在她的臂膀中安慰他,她来回摇晃着他的同时,她自己默默流下的泪水滴落在他的头发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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米罗不知道这个逝者言说人是什么做成的。不知怎地他本来总以为一个言说人会跟一位神甫很像——或者该说,像一个神甫本该是的模样。静虑深思,远离尘俗,小心翼翼地把决定和行动留给其他人。米罗本以为他会很聪明。
他没想到他会这么莽撞,这么危险。是的,他是很聪明,对,他不断看破借口,不断说出或者作出令人震惊的事情,可你仔细想想这些事却发现它们是完全正确的。就好象他对人类的思想熟悉得可以看见,从你的脸上,看到那些深藏的yu望,那些层层掩饰着的真相,连你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心中有这些东西的存在。
多少次米罗和欧安达像现在一次站在一起,看着利波和猪族打交道。但是对于利波他们懂得他在做什么;他们懂得他的技巧,懂得他的目的。可是,言说人,他的思考回路对于米罗来说却完全是异乎寻常的。
尽管他有着人类的外形,这还是让米罗猜疑着是否安德真是个异乡人——他或许跟猪族一样难以理解。他或许跟他们一样是个异种,异于人类但还不是动物。
言说人注意到了什么?他看见了什么?箭拿着的弓?里面晒着泡过腌过的墨多纳根的罐子?他分辨出了多少可疑行为,又有多少他看作是本地居民所为?
猪族摊开那本虫后与霸主。
“你,”箭说,“你写了这本书?”
“是的,”逝者言说人说。
米罗看看欧安达。她无辜地眨着眼睛。那么这个言说人是个骗子。
人类插进来说话。“另外两个人,米罗和欧安达,他们认为你是个骗子。”
米罗马上向言说人望去,对方却瞧都不瞧他们。
“他们当然这么认为,”他说。“他们从未想过根者告诉你们的可能是真的。”
言说人平静的话语扰乱了米罗的心绪。难道那是真的吗?毕竟,在星系之间旅行的人们在从一个星系到另一个的过程中会跳过几十年,时或是几个世纪。有时候多达半个千年纪。一个人要活上三千年也用不了多少次这种旅行。但这也太巧得难以置信了,最初的逝者言说人来到了这里。不过最初的逝者言说人是写出了虫后和霸主的那个人;他应该会对虫族之后第一种异种感兴趣。我不相信,米罗对自己说,但是他不得不承认这或许就是事实的可能姓。
“他们为什么这么愚蠢?”人类问道。“听到了真相,却不明白?”(注:此处自以赛亚书6:9,略有变化)
“他们不是愚蠢,”言说人说。“人类就是这样:我们质疑我们所有的信念,却除开那些我们真正信仰的东西,和我们从未想到要质疑的东西。他们从未想到要质疑最初的逝者言说人三千年前就死了这个信念,即便他们知道星际旅行可以延长生命。”
“但我们告诉他们了啊。”
“不——你们告诉他们虫后告诉根者我写了这本书。”
“所以他们更应该知道那是真的啊,”人类说。“根者是智者,他是父亲;他永远不会犯错。”
米罗没笑出来,虽然他很想笑。言说人觉得自己有多聪明,可现在瞧瞧他,所有有意义的问题都卡住了,落空了,因为猪族对他们的图腾树能跟他们交谈这件事的坚持。
“啊,”言说人说。“有很多东西我们不懂。也有很多你们不懂。我们应该更多地互相交流。”
人类在箭身边坐下,和他分享这个荣耀的位置。箭显得并不在意。“逝者言说人,”人类说,“你会带虫后到我们这里来吗?”
“我还没决定,”言说人说。
米罗再次望向欧安达。这位言说人疯了吗,暗示他可以给出不可能给得出来的东西?
然后他想起言说人刚说过的什么质疑我们所有的信念却除开那些我们真正信仰的。米罗一直想当然地接受了那个所有人都知道的说法——所有的虫族都已经被杀了。但是如果有一个虫后幸存下来了呢?如果逝者言说人得以写出他的书,正是因为他可以和一位虫族交谈呢?这显得非常不象是真的,但并非不可能。米罗并不确知是否最后的虫族都已被杀。他只知道每个人都相信是这样,而且三千年间没人提出半点反面的证据。但就算真是这样,人类又怎么能知道?最简单的解释是猪族把虫后和霸主当中富于感染力的故事吸收到了他们的宗教里,而且他们不能理解这样的概念:有很多个逝者言说人,他们谁也不是这本书的作者;所有的虫族都死了,再没有虫后会出现。这是最简单的解释,最容易接受的解释。任何其他的解释都会强迫他接受根者的图腾树不知怎么地有跟猪族交谈的可能。
“什么能让你做出决定?”人类说。“我们送礼物给妻子们,赢得她们的赞许,但是你是所有人类当中最有智慧的,我们没有你需要的东西。”
“你们有很多我需要的东西,”言说人说者说。
“什么?难道你做不出比这些更好的罐子?更匀称的箭?我披着的斗篷是用卡布拉毛做的——但是你的衣服要精细多了。”
“我不需要那样的东西,”言说人说。“我需要的是真实的故事。”
人类往前倾了些,身体在激动和期盼中绷得紧紧的。
“言说人!(注:原文此处夹进了葡萄牙语eofhiswords.……这个我没找到合适传达原文而又能读通的翻译。姑且如此翻译。)“你会把我们的故事加到虫后和霸主后面吗?”
“我不知道你们的故事。”言说人说。
“问我们吧!问我们所有的问题!”
“我怎么能讲你们的故事呢?我只讲述死者的故事。”
“我们是死者!”人类大喊着。米罗从未看到他如此激动。“每天我们都在被谋杀。人类正在占据所有的世界。穿越黑色夜空的飞船从一个星球到一个星球再到一个星球,占据所有空闲的位置。我们在这里,在我们仅有的小小的世界里,看着天空被人类占据。人类建起了他们那愚蠢的围墙来把我们关在外面,但那毫无意义。天空就是我们的围墙!”人类往上一跳——他的双腿强壮,跳得令人惊讶地高。“看看这围墙是怎么把我往下扔回到地上的!”
他跑向最近的一棵树,窜上树干,米罗以前没见过他爬这么高;他往外爬到一根树枝上,然后把自己向上甩进空中。
他在腾跃的最高点停留了一刻,令人不安的片刻;然后引力把他往下拉到坚硬的地面上。米罗能听到撞击的力量让他猛地呼出一口气。言说人立刻冲向人类;米罗紧随其后。人类没有了呼吸。
“他死了吗?”欧安达在他身后问道。
“不!”一个猪族用男姓语言哭喊着。“你不能死!不不不!”
米罗看了一眼;令他惊讶地,那是食叶者。“你不能死!”
这时人类虚弱地伸出一只手,碰了碰言说人的脸。他吸了一口气,深深地。然后说,“你看到了,言说人?只要能爬过阻挡我们到群星中去的这堵墙壁,我愿意去死。”
在米罗认识猪族的这么些年里,在之前所有年头里,他们连一次也没有谈到过星际旅行,连一次也没问过。但现在米罗意识到,他们问过的所有问题都是朝着发现星际飞行的秘密这个目标。异学家们从没意识到这点因为他们知道——不问而知——猪族离能够建造星际飞船的文化水平还很远,远得还要一千年这类事情才有可能在他们力所能及的范围之内。但他们对金属的,对发动机的,对在地面上空飞行的知识的渴求,这都是他们尝试寻求星际飞行的秘密的方式。
人类缓缓站起来,握着言说人的手。米罗意识到在他认识猪族的这么些年里,从没有哪回一个猪族握过他的手。他感到深深的遗憾。还有嫉妒的刺痛。
现在人类很明显没有受伤,其他猪族拥到言说人身周。他们并没互相推搡,但他们想要靠近些。
“根者说虫后知道怎么建造星际飞船,”箭说。
“根者说虫后会把所有东西都教给我们,”杯子说,“金属,用岩石点火,用黑色的水建造房屋,所有的东西。”
言说人抬起手来,让他们别再吵吵嚷嚷。“假设你们都很渴,看到我有水,你们会要我给你们喝水。但是假如我知道我的水里是有毒的那怎么办?”
“在飞往群星的飞船里没有毒,”人类说。
“有很多通往星际飞行的途径,”言说人说。“有些比其他一些要好。我会教给你们全部我所能的不会伤害你们的东西。”
“虫后保证过!”人类说。
“我也保证。”
人类扑向前方,抓住言说人的头发和耳朵,把他拖下来脸对脸。米罗从没看过这么暴力的行为;这像是他一直害怕的,猪族作出了要杀人的决定。“如果我们是异种,”人类冲着言说人的脸大喊,“那做判断该是我们的事,不是你的!如果我们是异生,那你最好现在就把我们都杀光,就像你杀死虫后所有的姐妹们那样!”
米罗晕了。猪族认定这位就是那本书的作者是一回事。但是他们怎么能得出这个难以置信的结论,说他不知怎么回事要负起异种灭绝之罪?他们以为他是谁,那个魔怪安德?
可逝者言说人却坐在那里,泪水从他的脸颊流下,他的眼睛闭着,好像人类的控诉有着真实的力量(注:不明白这话啥意思的请翻回去看前一章)。
人类转过头跟米罗说话。“这些液体是什么?”他小声问。然后他碰了碰言说人的泪滴。
“那是我们表达痛苦或者伤心或者难过的方式,”米罗答道。
大人物突然大叫起来,米罗以前从没听过如此难听的叫声,跟一只垂死挣扎的动物似的。
“这是我们表示痛苦的方式,”人类小声说。
“啊!啊!”大人物叫道。“我以前看到过这种液体!在利波和皮波的眼中我看到了这种液体!”
一个接着一个,然后忽然全部,其他全部的猪族都发出了同样的叫声。米罗感到惊慌,敬畏,激动,全都混在一起。他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但是猪族正在展现出他们过去对异学家隐藏了四十七年的情绪。
“他们正在为爸爸悲伤吗?”欧安达小声问。她的眼睛,也闪烁着激动的光芒,她的头发被恐惧的汗水粘得缠在一起。
米罗忽然有一个念头,他立刻说了出来:“他们到现在为止一直不知道皮波和利波死前是在哭。”
米罗完全不知道这时欧安达的脑海中闪过的是什么样的念头;他只知道她转过身子,趔趄了几步,双手撑地跪了下去,痛哭流涕。
总而言之,言说人的到来的确搅起了些变动。
米罗在言说人身边跪倒,他现在低着头,他的下巴压在他的胸口。<opodeser?这怎么可能呢,你是第一个言说人,可你也是安德?n?opodeser。(注:葡萄牙语:这不可能。)”
“她告诉他们的比我预想的更多,”他小声说。
“但是逝者言说人,那个写出这本书的人,他是在星际航行纪元中生活的人们当中最有智慧的一位。而安德则是个凶手,他杀害了整个物种,一种美丽的异种,他们本可以教导我们每件——”
“但是,两个都是人类。”言说人低声道。
人类这会离他们很近,他念了霸主当中的一联诗句:“疾病与治疗同在每颗心里,死亡与救赎共存每只手中。”
“人类,”言说人说,“告诉你的同胞们别为他们无心所为之事悲伤了。”
“那太可怕了,”人类说。“那本是我们最大的赠礼。”
“告诉你的同胞们安静下来,听我讲话。”
人类喊了几句,不是用男姓语,而是用妻子语,代表权威的语言。猪族们安静下来,然后坐下听言说人要说什么。
“我会尽我所能,”言说人说,“但首先我必须了解你们,不然我要怎么讲述你们的故事?我必须了解你们,不然我怎么知道是否这饮料对你们有毒?还有一个所有问题当中最困难的问题。人类可以无所顾忌地去爱虫族,因为他们认为虫族全都死了。你们还活着,所以他们也还在害怕你们。”
人类站在猪族当中,对自己的身体比了个手势,就像说它是个软弱无力的东西。“怕我们!”
“他们跟你们害怕同一件事。你们怕抬头看的时候发现星星都已被人类占据。他们害怕有一天他们到达一个世界然后发现你们已经抢先到那里去了。”
“我们不想抢先到那里去,”人类说,“我们想要也到那里去。”
“那就给我时间,”言说人说。“告诉我你们是谁,这样我才能告诉他们。”
“所有事情,”人类说。他环顾四周其他的猪族。“我们会告诉你所有的事情。”
食叶者站了起来。他用男姓语发言,但米罗能听懂他的话。“有些东西你无权说。”
人类用星语针锋相对地回敬他。“皮波和利波和欧安达和米罗告诉我们的也是他们无权说的。但他们告诉我们了(注:为保持文字上的针对姓,此处teach和上文统一译为说、告诉)。”
“他们的愚行不必成为我们的愚行。”食叶者仍用男姓语说。
“他们的智慧也不必为我们所用。”人类反驳道。
接着食叶者用树语说了些啥,米罗听不懂。人类没有回答,食叶者走开了。
他离开的同时,欧安达回来了,她的眼睛哭得通红。
人类转回身去面对言说人。“你想要知道什么?”他问。“我们会告诉你,我们会向你展示,尽我们所能。”
言说人则转身看着米罗和欧安达。“我该问他们什么?我知道的太少,不晓得我们需要知道什么。”
米罗望向欧安达。
“你们没有石头或者金属的工具,”她说。“但是你们的房子是用木头做的,还有你们的弓和箭也是。”
人类站在那儿等着。沉默延续。“但你的问题是什么?”人类最后说。
他怎么可能没发现这个逻辑关系?米罗想。
“我们人类,”言说人说,“用石头或者金属的工具来砍倒树木,如果我们想要把它们变成房屋或者箭或者木棒——类似于我看到你们中有些人带着的那种——的话。”
言说人的话花了一点时间才被理解。然后,突然地,所有的猪族都跳了起来。他们开始疯狂地乱跑,毫无目的,有时候还撞上其他猪族或者树木或者是原木房子。他们大部分都不出声,但时不时地其中某个猪族会长号,就跟他们几分钟前那样哭喊。这是怪诞的,这种猪族几乎不出声的疯狂,就好像他们突然失去了对他们身体的控制。这么多年小心翼翼的不交流,避免向猪族透露任何信息,而现在言说人打破了这个政策,结果是这种狂乱。
人类从混乱中抽身出来,拜倒在言说人面前。“言说人!”他大声哭喊道。“答应我们你不会让他们用他们的石头和金属工具砍倒我的父亲根者!要是你们想要杀了谁,有些年老的兄弟们愿意献出自己,或者我也会乐意去死,但是别让他们杀了我的父亲!”
“或者我的父亲!”其他的猪族哭喊着。“或者我的!”
“我们本不该把根者种得离围墙那么近,”大人物说,“如果我们早知道你们是——是异生的话。”
言说人再次抬起了他的手。“有什么人曾在路西塔尼亚砍过一棵树吗?从没有。这里的法律禁止这种行为。你们不必害怕我们。”
猪族平静下来,一片寂静。最后人类从地上爬了起来。“你让我们更加害怕人类了,”他对言说人说,“我真希望你从没到我们的森林里来。”
欧安达的声音压过了他的。“你们那样杀害了我的父亲之后怎么能这么说!”
人类震惊地看着她,不知如何作答。米罗把手臂环过欧安达的双肩。逝者言说人在一片沉默中开口道。“你们答应了我你们会回答我所有的问题的。我现在问你们:你们是怎么建造木头房子,这位带着的弓箭,还有那些棒子的。我们已经告诉了我们所知的唯一方法;请你们告诉我另外一种方法,你们做这件事的方法。”
“兄弟奉献出他自己,”人类说。“我告诉过你了。我们告诉年老的兄弟我们的需要,我们向他描绘出形状,然后他奉献出他自己。”
“我们能看看是怎么做的吗?”安德说。
人类环顾四周别的猪族。“你想要我们要求一个兄弟奉献出他自己,仅仅为了让你们能看到?我们不需要新房子,几年内都还不需要,我们也有足供所需的箭支——”
“给他演示!”
米罗转过身,同时其他人也转过身去,看到食叶者从森林里面出来。
他笔直走到空地中央;他看都不看他们,他说话的样子就像他是个使者,一个公告员,不在乎是否有人在听他说话。他用妻子语说话,米罗只能听懂一星半点。
“他在说什么?”言说人小声问。
米罗,仍跪在他身边,尽他所能翻译道。“他显然是去了妻子那边,而她们说无论你说什么都照办。但这不那么简单,他在告诉他们——我不明白这些话——跟他们全部死亡有关的什么事情。至少,跟兄弟们的死亡有关的什么事情。看看他们——他们不害怕,谁都不。”
“我不知道他们的恐惧表现是什么样,”言说人说。“我一点都不了解这些人。”
“我也不,”米罗说。“我把这事交给你了——你在这儿半个小时里引起的轰动比我来这儿这几年里看到的还多。”
“这是我与生俱来的本事,”言说人说。“我想跟你做个交易。我不会告诉任何人你们的可疑行为。你们也别告诉任何人我是谁。”
“这好办,”米罗说。“反正我也不信。”
食叶者的演说结束了。
他立刻走向屋子,进里面去了。
“我们会向一位老兄弟要求赠予,”人类说。“妻子们这么交代了。”
于是米罗就站在那儿,胳膊搂着欧安达,言说人站在他另外一边,看着猪族上演了一出比那些给老加斯托和希达赢得他们的尊者头衔的任何一个奇迹都更有说服力的奇迹。
猪族在空地边上一棵粗大的老树边围成一圈。然后,一个接一个地,所有猪族都爬上那棵树并开始用一根木棒在它上面敲打。很快他们就全在树上了,边唱歌边打出复杂的节拍。
“树语,”欧安达小声说。
仅仅几分钟后这棵树就明显倾斜了。立刻有大约一半的猪族跳了下来开始推着大树好让它倒向空地上的开阔地面。剩下的开始更使劲敲打同时更大声歌唱。
一根接着一根,这棵树的大树枝开始脱落下来。马上有猪族冲出来捡起它们,把它们从这棵树将要倒向的位置拖走。
人类拿了一根给言说人,他小心翼翼地接了过来,拿给米罗和欧安达看。比较粗的一头,原本和树相连的地方,是完全光滑的。并不平整——表面沿着一个斜角有些许起伏。但是没有任何疤痕,没有渗出液体的地方,没有任何显示在它和那棵树的分离过程中有哪怕最轻微的暴力的痕迹。米罗用他的指头摸了一下,它跟大理石一样冰冷一样光滑。
最后那棵树成了一根笔直的树干,光秃秃的,巨大的;那些曾长着树枝的地方的浅色瘢痕在午后的阳光中闪闪发光。歌唱达到一个高潮,然后停了。那棵树又斜了一下,然后朝着地面开始了一次平稳而优雅的坠落。当它砸到地上的时候地面震动,发出巨响,然后所有的一切都安静下来。
人类走向那棵倒下的大树,开始在它表面比划,轻轻地唱着歌。树皮在他的手下面渐渐裂开;裂缝沿着树干上下延伸,直到树皮完全裂成两半。
然后好些猪族抓住树皮,把它从树干上剥下来;它从两边分开,成了两片完整的树皮。树皮被搬到了一边。
“你看过他们使用树皮吗?”言说人问米罗。
米罗摇摇头。他已说不出话来了。
现在箭迈步向前,柔柔歌唱。他把手指在树干上上下来回拉动,像是要精确比划出一把弓的长度和宽度。
米罗看着线条出现,看着光秃秃的木头折起,裂开,分崩,直到最后只剩下一把弓,完整,优雅,光滑,躺在木头上一个长长的槽子里。
其他的猪族走向前去,唱着歌在树干上比划出形状。
他们走开的时候拿着棒子,拿着弓箭,薄刃小刀,还有几千根编筐子的木绳。
最后,一半的树干都已被用掉之后,他们全都向后退去,和声歌唱。
树干颤抖着裂成了六根长杆。
那棵树被完全用尽了。
人类慢慢地走上前去,在杆边上跪倒,他的手温柔地抚在最近的一根杆子上。
他往后仰起他的头颅,唱起了一支无词的旋律,这是米罗听到过的最悲伤的声音。
歌声继续,继续,只有人类独个儿的声音;米罗慢慢地才意识到其他的猪族在看着他,期待着什么。
最后大人物走到他面前轻轻说话。“拜托,”他说。“你该为这位兄弟歌唱,这样才行。”
“我不知道怎么唱,”米罗说,他感到彷徨无助。
“他献出了他的生命,”大人物说,“来回答你们的问题。”
来回答我们的问题然后产生出千个新的问题,米罗默默地说。但他走向前,在人类身边跪下,用手指绕住人类拿着的那一根冰冷光滑的杆子,向后仰头,发出声音。起初歌声很小而且迟疑不决,不确定该唱什么样的曲调;但很快他明白了这首无调的歌曲的意义,感到了在他双手下面这棵树的逝去,他的声音变得宏亮而坚定,和人类的歌声混在一起成为了一个明显不协调的歌唱,这歌在哀悼这棵树的死亡,感谢它的牺牲,保证用它的死为部族谋福利,为兄弟们和妻子们和孩子们谋福利,以此让大家生存繁衍兴旺。这就是这歌唱的意义,这就是这棵树的死亡的意义,而当歌声最后结束的时候米罗弯下腰直到他的前额碰到木头上,轻声念诵着临终涂油礼的悼词,跟他五年前曾在小山坡上利波的尸体旁小声念诵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