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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氏看了这大方举动越发喜欢,笑向韩太太道:“韩太太真是有福气,有这样好女儿,真教人看着就眼馋呢。”韩太太本因韩兆亲事被拒,对吴家不免略有微辞,后头听了韩兆说吴家伯父实是爱才之人,当初许婚亦是诚心诚意,那气便消了许多。且自家儿子如今大有出息,何愁寻不到如意的亲事,也就不放在心上
了。此时见李氏和气,对自己女儿又是真心喜欢,那点气也就飞到九霄云外去了,笑道:“吴夫人且莫赞她,这孩子顽劣得很,此时在人前还像个样子,若背了人,便是飞扬跳脱,我管都管不了。”
李氏笑道:“只要人前规矩不错也就是了,背着人何须弄得拘束了。”说说笑笑,将韩家母女让到屋内。绮年因是今日的主角,就不好出来招待客人。乔连波从清早便过来陪她,也无非是一个拿了针线做着,一个拿本书随便翻着,有话没话的说几句。乔连波看了绮年今日冠礼要用的簪钗冠,就不由地道:“表
姐怎用了这般素的一个冠?”那冠上镶嵌的珍珠均是小粒的,只正中一块祖母绿大些,颜色也还通透,但也不算太大,除此之外就只有累银丝花朵,确实十分素气。
绮年笑笑道:“这是母亲的遗物,及笄之礼是成人之意,原不在贵重。”乔连波听了这话,不由得有些别扭。因她过些日子也该行及笄礼了,颜氏便拿出自己的旧首饰来,叫送去银铺里拆了大块的宝石,再按新样子打造镶嵌出来。如今那冠尚未做好,但颜氏已经准备了一枝整
块翡翠雕成的笄,以及一枝累丝镶大块硬红宝石和珍珠的钗,皆是她陪嫁中的值钱之物,十分贵重。此时听了绮年的话,便不由得有些不自在,只道:“表姐说的是。”就不言语了。
绮年看她这样儿,就知道大约是自己说话又冒失了,便道:“这是我自己的一点想头,不过别人家里听说及笄礼所用之物都是十分华美,想来各人意思不同罢。”
正说着话,就听屋子外头有人喊了一声周姐姐,却是林悦然的声音,接着小丫鬟打起帘子,林悦然捧了个盒子,笑嘻嘻走了进来:“姐姐在屋里不出去,我却等不及了。”
乔连波见了林悦然更有些别扭,起身勉强见了个礼就出去了。林悦然早将她忘了个差不多,偎着绮年坐下笑道:“这是我母亲给姐姐的礼,说了,若是姐姐不收,就叫我不用回去了。”绮年失笑道:“又胡说,这一定是你自己编出来的。”说着将盒子一揭开,倒吃了一惊,里头是一副珍珠手串,十八颗珍珠颗颗都有龙眼大小。这般大小的珍珠,拿去镶簪子做头面都是足够的,何况是拿来
做手串呢。
“这可真是太贵重了,我当真不能收。”吴氏生前再跟林夫人是闺中密友,也没到用这般贵重的礼物来往的地步。
“姐姐你就拿着吧。我娘就知道你礼数多,所以叫我务必送了给你的。”林悦然撒起娇来,坚决不肯让绮年把盒子盖上。
绮年沉吟了一下,也不硬盖盒子,只道:“妹妹怎么看着清瘦了些?”
林悦然顿时嘟起了嘴:“爹爹和大哥进京了,烦心事好多,娘吃不下睡不着,比我瘦得还厉害呢。”
“这是为何?”绮年想起献俘被劫的事,明白了几分。林家这不是给她送礼,是想借着她跟吴家搭上关系呢。
果然林悦然垂着头道:“爹爹和大哥办差出了错,朝廷说要罚呢,如今都在家里等着,也不知会怎么样。”本来广东总兵虽然加恩兼了两广的兵权,但林总兵做为广西总兵并无过错,只要卸了职,就可以来京中另授官了。虽则不知是否还有这样的好缺,但官阶总是在那里,不会降级。结果这次林总兵父子特意
去广东交接,之后便自告奋勇押运献俘队返京,为的无非是趁着皇帝高兴,能得授个好缺。结果半途出了那样的事,反而成了失职。正所谓羊肉没吃上,惹得一身骚,如今进了京城,一面等着上头的处置,一面就暗地里活动托人说情。只是他们长年远在广西,在京城之内却无多少亲朋故旧,因此辗转就想到了吴府。如今吴府两位老爷
都是大员,儿子都是举人,女儿又是做皇子侧妃的,又是跟国公府订亲的,在京城之内十分风光,若能托吴府哪位老爷说句话,自是比托那些微末小官儿有用得多。
这种事绮年可不敢乱答应,捉个空儿跟如燕说了几句话,如燕便匆匆跑出去找李氏了。李氏正在跟许夫人说话。今日请了许夫人来做正宾,许茂云做有司,两人都穿着庄重的大衣裳,就是许茂云今天都收起了活泼的模样,做得规规矩矩。如燕匆匆过来,悄悄在李氏耳边说了几句话,李氏便
让碧云请了许夫人母女二人去正宾那边坐下,自己跟着如燕出来:“姑娘没答应她罢?”
“姑娘什么都没说,连盒子都还摆在桌子上呢。”如燕虽然不知道这里头的弯弯绕,但她知道一件事,绮年不过是寄住在舅舅家里,这种替人讲人情的事,少做为妙。李氏略微松了口气,想了一想已经有了主意。她对政治虽然了解不多,但屡次听丈夫说起广东献俘一事,自是知道此事非同小可。何况林总兵这事若是无碍,又怎会想到绮年身上?毕竟绮年不过是个外甥
女儿,还不是吴若钊的亲女儿呢。林家必定是走投无路了才连姑娘们的主意都打上了,由此更能说明,此事不可答应。
“行了,你回去跟姑娘说,长者赐,不可辞,珠子只管收下,我这里自有计较,只莫要再接这话就是。”如燕匆匆又跑回去,绮年听了李氏这话心里才稍微放下点,跟林悦然随口又说到了京中风物上。林悦然毕竟年纪也还小些,不知不觉就被绮年扯开了话题。且今日是绮年行及笄礼,林悦然也不好久坐,说
了几句话就被丫鬟们让出去了。林悦然由丫鬟们引着走到前头席间,便见自己母亲正与吴大太太李氏言谈甚欢,便叫了一声“母亲”走过去,又给李氏行礼。李氏上下一打量她,便拉了她手笑道:“这孩子生得齐整,又难得是大方,我看着
就喜欢。”伸手从头上拔—下一根羊脂白玉的回鸾钗,就给林悦然插在了发髻上,“也快及笄了吧,只算我提早送件礼罢。”林夫人看那回鸾钗其色温润,真如截脂一般,钗身是一只扭头回顾的鸾鸟,雕工栩栩如生,其价值不下于那十八颗明珠串成的手串,心里顿时明白,不由得一阵失望。李氏这是回一份价值相当的重礼,等
于婉转地告诉她,林家所求之事,至少现在吴家并不想应承。既是这般,林夫人心里自是失落,险些连笑容都要维持不住。幸而不过片刻及笄礼就开始了。绮年没有父母,及笄礼上的长辈就是颜氏与吴若钊夫妇,因此李氏也就告了个失陪过去了,林夫人独个儿坐在
这里,看着女儿丝毫不知愁苦的小脸,只能暗暗叹息。吴若钊起身致辞开礼,有司赞者各至其位,绮年身穿采衣,自房中移步走了出来。初加,再加,三加,不同的衣裳,不同的头饰,不同的礼仪,人人都是一丝不苟。许夫人为绮年取字为“正仪”,绮年揖谢
,回身去听长辈的教诲。本来及笄礼是父母在座,绮年这里就略有几分尴尬。若是吴若钊夫妇居此位,又碍着颜氏才是吴府辈分最尊年纪最长之人,因此最后只好设了三座。不过颜氏今日自然不会做什么不合宜的事,和颜悦色说
了几句劝勉的话,场面倒是十分欢洽。吴知雯等人都在南面宾客席上落座。绮年到京城不过一年多些,今日来的人不算少,却大部分都是冲着吴家才来的。及笄礼耗时甚久,年纪相若的女孩子们坐在一起,便不免要窃窃私语起来。有人便指点
着行礼的钗冠道:“及笄礼是大事,怎不去定做一顶好冠?那嫦娥捧月的金钗何等华美,怎的这冠儿倒如此素净。便是那笄,看着也不似新物呢。”
阮盼坐在一旁,闻言便微微一笑道:“今日表妹行礼,笄为舅母所赠,钗为外祖母所赠,冠为姨母遗物,不在华贵与否,只取孝念之意罢了。”
那说话的姑娘碰了一个软钉子,讪讪然闭了嘴不言语了。旁边是她的好友,为了解围便说起别的话来:“今日做赞者的不知是谁,倒不认得。听说周姑娘与冷家姑娘交好,怎的不请她来做赞者呢?”
有个消息灵通的笑道:“冷家姑娘佳期在即,怎好出门呢。这位听说姓韩,也是周姑娘在成都时的手帕交,且是今科新传胪的妹妹呢。”
说起新传胪韩兆,这话就多了。那消息灵通的姑娘故意瞅了吴知雯一眼,笑道:“我听父亲说,韩传胪的父亲也要升官进京了呢,韩家姑娘与韩夫人先进京,也是为着韩传胪的亲事……”
吴知雯笔直坐着,眼睛一眨不眨望着前方,好似全未听到众人谈话。阮盼低眉一笑:“还是观礼罢,要二加了呢。”她毕竟是国公府的嫡长女,在一众女孩子中身份是最高的,这般一说,方才那话题别人便不好再说下去,都住了口静坐观礼。只阮盼离吴知雯近些,眼角余光瞥见她鼻尖上微微布了一层细细的汗珠,不觉
在心里暗暗地叹了口气。
待到聆训已毕,绮年向众宾客行了揖礼,这及笄礼就算礼成了。李氏早在怡园荷花池水榭中备下了一席招待这些年轻姑娘们,今日绮年算是主人,更了衣出来,便招呼着众人往水榭去了。
吴知雯落在最后,觑了个空子便叫过听琴来:“你去悄悄地去表妹说,我身子不适,就不能奉陪了。”听琴何尝不知道自己姑娘为的是什么,应了一声连忙去了。这里吴知雯自己带着分香慢慢地走,不觉走到了中秋院门口。今日府中热闹,赵姨娘都帮着李氏忙里忙外去了,这中秋院就格外显得冷清。吴知雯想了一想,还是走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