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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连波哭道:“嬷嬷难道现在都看不出来?二舅母为何要这样对我?”
吴嬷嬷怎会不知道,只强着嘴道:“二太太无非因着跟老太太不和——”
话未说完就被乔连波打断了:“便是二舅母与外祖母不和,从前也不曾这样!全是,全是今年年下才……”不好说出口来,只得又哭了。
吴嬷嬷愣了一会,拍着床道:“二太太这算什么?老太太本也没想霆少爷——”
乔连波猛抬起头来:“嬷嬷还说这话,是想逼我死呢!”
吴嬷嬷吓了一跳,连忙道:“姑娘说这话,才真是逼老奴死呢。老太太也是一心为姑娘打算的。”
乔连波哭道:“我如何不知道外祖母是为我好,只两位舅母如今都防贼似的防着我,我却要如何自处?”吴嬷嬷也无话可说,只道:“老太太还在呢,纵然是两位太太,看在老太太面上也不敢对姑娘怎样。”心里却也知道想让乔连波嫁给吴知霄吴知霆兄弟中的一个,这计划怕是不成了。颜氏叫孙儿们都到松鹤
堂来说话,李氏就日日将乔连波带在身边学理家,郑氏还立刻给吴知霆放了个通房丫鬟;一出了正月,兄弟几个都回了书院读书,只晚上来请个安即走,竟是在内院都不肯多呆一刻了。
乔连波哭了一场,心里略舒服些,坐起身拭了泪道:“嬷嬷若是为我好,以后万不可再生别的心思。我也不求什么大富大贵,只要连章争气肯读书,我日后随便寻个归处也就是了。”吴嬷嬷大惊道:“姑娘万不可如此想!姑娘家嫁人,就好比那再次投胎,若嫁错了人家,一辈子受苦。咱们太太可不就是嫁错了人家,才落得年纪轻轻的就去了……”说着落下泪来道,“老奴拼死保着姑娘和哥儿来京城,就是不让姑娘被乔家那些人随便卖了。如今有老太太,自然是会替姑娘细细打算的,姑娘万不可自己就先泄了气。”想着又有些怨恨,“二太太也欺人太甚!怎的周表姑娘也不替姑娘说句话,
反说姑娘粗疏?”
乔连波勉强道:“表姐也替我说了……”
吴嬷嬷忿忿道:“这算什么?周表姑娘既早知道那布匹料头之事,如何不提醒姑娘呢?”
“嬷嬷糊涂了?”乔连波瞧着她道,“我说请表姐来一同看册子,嬷嬷硬是不肯,教表姐如何提醒我?这些日子,表姐显是跟我疏远了。”
吴嬷嬷愣了一下:“姑娘这是怪老婆子了?周表姑娘若是真跟姑娘要好,又怎么会——”
“就是家里姨娘们生的姐妹,也没有无缘无故就跟我要好的。”乔连波淡淡地说,“何况表姐几次因着我被外祖母迁怒,又怎么会一直跟我要好?”
吴嬷嬷踌躇道:“老奴是觉得,老太太不喜欢周表姑娘,姑娘也该远着她些。”“外祖母虽不喜欢表姐,两位舅母却是都喜欢的。大舅母临出门,还让表姐跟赵姨娘一起管着怡园的事。”乔连波擦干眼泪,翻身就要下床,“表姐早对我说,让我多孝顺着舅母,我只没听。舅母还有几天就
要回来,你拿我做了一半的那双鞋来,该赶着做出来才是。”
吴嬷嬷愕然道:“姑娘这是——”
“外祖母我要好生孝敬,舅舅舅母那里也该近着些,就是将来连章读书有了出息,也还要舅舅扶持。”
吴嬷嬷嘀咕道:“两位老爷也要听老太太的……”“两位舅舅自然都不会违逆外祖母。”乔连波盯着吴嬷嬷,“可是嬷嬷难道不知道,即便是答应了,怎么做也是看二位舅舅的心意。就如二舅母确实带着我指导理家管事,可是究竟指点到哪里,还不是看二舅
母的意思?就如今日,若是二舅母早些对我说那布匹零头的事,我又怎会算错?可是二舅母便是不说,外祖母又能责怪她什么?”吴嬷嬷不由得语塞。阳奉阴违是怎么回事,她一个老嬷嬷焉能不知?即如今日之事,任谁也不能说郑氏有什么偏颇。日常理家总是带着三个姑娘一起,若说她暗地里多指点吴知雪些,这也是人之常情,谁教人家母女日夜相处呢?乔连波一个外甥女,总不能晚上也跑到宁园去。可是虽挑不出错来,乔连波偏偏就受了今日这一肚子气。内院尚且如此,何况外头吴若钊兄弟呢?即便是吴若钊答应提携乔连章,
这怎么提携却也大有区别呢。
“那姑娘这是要——”
“以后我只看着表姐。”乔连波已经翻出那双做了一半的鞋子,“表姐怎样做,我也怎样做。若是既有外祖母疼我,舅舅舅母也怜惜我些,我的日子才好过。”
吴嬷嬷一阵心疼:“我可怜的姑娘,好端端的是正经表小姐,却要这般讨好人……”
“嬷嬷说的什么话。”乔连波已经飞针走线起来,“从前表姐也给舅母做过鞋子帕子,她能做,我自然也能做。”
吴嬷嬷赶紧擦了擦泪:“是,姑娘的针线比表姑娘强得多了,大太太自然也会喜欢的。从前是老奴糊涂了,日后姑娘做什么,老奴绝不多嘴。”乔连波含着眼泪对她笑了笑:“嬷嬷是为我好,我都知道。只是我娘毕竟不如表姐的娘亲与舅舅亲近,从前我只怕舅舅舅母不喜欢,怕自讨了没趣……日后,我只看着表姐罢。嬷嬷帮我把那日姨母家送来的
荷花宫花找出来,我明儿就拿去送给表姐。”
吴嬷嬷怔了一下:“那宫花是老太太特意挑出来的,姑娘戴了最是好看,为何又要送出去?何况国公府还送了一整匣子贵重首饰来,不都是周表姑娘的么?”
“那本就是因着表姐上元节救了阮家少爷,姨母家里才送来的。首饰自然是表姐的,就是那宫花,外祖母也原该叫表姐先挑的。你只管拿出来就是。”吴嬷嬷不敢再多说,连忙去拿了出来,叹道:“周表姑娘也真是好福气,怎么就能救了阮家表少爷。如此一来,国公府还不感激她?将来好处尽有呢。”若救人的是自家姑娘该多好?不说别的,若是将来国
公府出面保个媒,这里头的好处就说不尽。
乔连波没再说话,只低头做针线,吴嬷嬷看她低着头,细细的颈子弯着,楚楚可怜,忍不住道:“姑娘也别太自苦了,老太太有机会总带着姑娘出去,只消那些夫人太太们知道了姑娘的好处,自然就……”
乔连波停了针线,苦涩一笑:“说来我还未满孝,这般到处走动已经是不妥了……”
吴嬷嬷何尝不知道这样不妥?只是乔连波已经十四岁了,若等到满孝再出门,那时便十六了。她可不是显国公府的金国秀,十八岁了还能做皇子正妃,若真等到十六岁再出门走动,只怕什么都晚了。何况颜氏身子近些年来也不大好,当初女儿死的时候就有些哭伤了,加上本来不是什么很厚重的秉赋,一直也就有些虚。虽说不用吃药,却也得时常进补。倒不至于说一两年就去了,但现在出门走动已经觉得有些腿脚沉重,若再过两年,好不好出门还要两说呢。真到那时候,就只能指着李氏和郑氏两个儿媳妇带着乔连波出门走动。可是倘若到了那时李氏郑氏自己的女儿都嫁了人,哪个还会特别关心乔连
波呢?
“姑娘别这么想,周表姑娘不是一样也身上有孝么……”绮年比乔连波还大点儿,守上两年孝就要十七了……“再说这事儿,老太太早吩咐下去不许多嘴的,对外只说姑娘和周表姑娘都是孝满了才来京城的。”不说别的,就是上次去东阳侯府给长公主拜寿,这没出孝的去就已经很不合规矩了。若不是因着长公主遍请了京中有头有脸的夫人们,颜氏也不会非要带乔连波去不可。虽说本朝的规矩,对于守孝三年要求得已经不是那么严格,真像金国秀那样二十七个月都不出门走动的姑娘极少,但去东阳侯府那次,绮年
和连波的孝都还没满一年,确实是有点过份的。“老太太也是想姑娘多去见见人,只没想到那次——倒是雪姐儿得了好处。”成了大长公主的孙媳妇。这就是出门见人多的好处,没准谁家的夫人太太就看好了呢?虽说婚姻还是要看两家的门第,但姑娘好不好,也是重点考察对象。京城里的勋贵人家,往往是从十二三岁就开始考察选择,这样才能在姑娘及笄之后差不多都定下来,然后不耽搁姑娘出嫁。所以像金国秀这样儿的,如果不是被指为了皇子妃,
说不定拖到二十岁都还嫁不出去呢。
乔连波有几分迷惘:“嬷嬷,我以为我努力学了就能赶上表姐她们,可是——”
“姑娘学的时间少,哪里能跟表姑娘她们比呢。姑娘今年才十四,再有个一两年的时间,学什么都足够了。”
乔连波慢慢摇了摇头。她已经感觉到了,有些事情并不是说你肯努力就一定能学好的,比如说写字、做诗、绘画之类,她就怎么也不行。“我的姑娘啊,那些东西都是虚的。不说别人,单看大太太罢,听说从前在家里也是能作诗文的,如今每天管家理事都做不完,哪里还能做诗呢?姑娘千万别跟着雯姐儿学,将来去了婆家,哪会因为你会做
诗婆婆就喜欢了呢!姑娘若不信,只看周表姑娘就是。大太太喜欢她,难道是因为她会作诗?”乔连波想了一想,轻轻点了点头,低低叹了口气:“既这么着,我还是多学学算账理家,少念些书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