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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照编辑部的习惯,总编室主任一来上夜班,见到这样的稿子,是立刻要安排最重要的头版头条予以编发的,可是,总编室主任昨晚恰好晚上几个同学聚会,多喝了点酒,晚到了办公室半个小时,他去了办公室打开门后,却没有看到那篇稿子,既然没有稿子,那总编室主任安排的今天的日报自然就不会有这条新闻,等到今天上班后,日报都已经投递出去了,市委办公室的人首先看到了日报上没有这条重大新闻,立刻给市委秘书长做了汇报,接着秘书长就打电话责问市委宣传部,市委宣传部立刻责问报社,这下报社才知道漏发了一条极其重要的新闻,省委书记领衔的大部分常委齐聚星海的机会一年能有几次?这重要性几乎都可以和政 治局委员到星海视察相媲美了,这样重要的新闻竟然漏发了,这对星海日报来说,是极其重要不可饶恕的政治错误……
日报要的就是及时迅速,作为党的喉舌,如此重要的新闻竟然没有在次日发出来,这让市委书记大光起火,因为市委书记为了脸上争光抓面子,还安排市委办公室专门加印了300份报纸,特意专门送到参加会议的省委和各地市领导住的宾馆,此刻这些领导也已经看到今天的星海日报了,专门派送的星海市委的机关报上没有这个会议的消息,这等于是市委书记自己打了自己的耳光,让省委领导不满,引起其他地市领导的耻笑,他怎么能不发怒?
虽然这条新闻记者又从电脑里调了一份出来,但是今天显然已经不能刊发了,只能等明天的报纸,而今天会议就结束了,那些大小领导都散会走人了,拖延了一天,对市委书记来说,效果等于是个零……于是市委宣传部边立刻安排明天的发稿事宜边迅速启动了问责机制,开始层层追究责任,一名副部长立刻带着有关人员进驻了集团,开始逐个找相关当事人调查谈话……我听到的消息时采访的那位记者一口咬死自己亲自把稿子送到了总编室主任的办公室,从门缝里塞进去的,这样做并不违规,以前都是这样做的……总编室主任一口咬死自己进来后没有见到这稿子,绝对没有……总编辑这个月值班,他一时什么也说不清楚,他已经吓懵了……到目前为止,调查还在继续……”
听秋桐说完,我明白了,此事简直太好操作了,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不管记者和总编室主任如何按照以往的流程来办事,只要被人惦记着,被人看上了,总有机会下手。那位总编室副主任只要趁机会偷偷配一把总编室主任办公室的钥匙,只要盯上了这次大会,只要盯住了那记者,这记者的稿子就没有跑,记者从门缝里塞到总编室主任的办公室,主任不在,副主任可以有从容的时间进去打开门拿走那篇稿子,主任回来见不到稿子,自然不会编发这条新闻。
这样的事情那些搞文字工作的书呆子可能不会想到这些,但是对我来说简直就是小儿科,太容易操作了。
这时我想到一个问题,对秋桐说:“那个总编室主任办公室走廊里的监控器探头肯定坏了,而且还是不久前坏的……”
秋桐睁大眼睛看着我:“你怎么知道的?是的,我听说是坏了,不过刚发现不久,集团后勤部门还没来得及换新的,本来想找找监控录像看看到底是记者没送呢还是记者送了总编室主任没看到,还是有其他人进了总编室主任的办公室把那稿子给拿走了,但是现在什么都看不到……看来,这总编室主任和记者都要承担责任了,集团党委会给予他们严厉的处分……当然,最倒霉的可能是总编辑,市委书记发怒了,市委对这事看得很重,谁也不敢讲情,谁也保不了他了,特别是他主持集团的工作不久……”
“我猜的……”我说。我没有小看曹丽和那个副主任,他在之前先破坏了那个监控器探头,看来计划很慎密。
“猜的?你怎么这么会猜?”秋桐说。
“这个你不要管了,反正我就是能猜到。”我说。
“我就想知道,你告诉我!”秋桐看着我:“你是不是事先知道了什么?”
我本来想告诉秋桐曹丽和总编室副主任的事情,但是想了想,告诉她对她毫无益处,此事抓不到任何确凿的证据,只凭我看到的那一次两人会面就确定做手脚之人,显然是不恰当的,而且,万一秋桐听了之后要铁肩担道义冲动之下去替那几个倒霉鬼打抱不平,不但解决不了问题,反而会将她拖进去。
想到这里,我对秋桐说:“我实现什么都不知道,我这个人多疑,喜欢乱猜,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刚才就是突然想到的,因为我前几天到集团的时候发现那里的监控器摄像头似乎有些损坏……”
秋桐似乎对我的回答不满意,但是看我的样子,也不想多问了,托着腮帮坐在那里沉思。
我说:“你说会怎么认定和处分这些责任人?”
秋桐说:“首先,责任人的认定,从下往上说,采访的那个记者……记者部主任,总编室主任,然后,就是总编辑……一条线,都是责任人,都要负不同的责任……至于处分,记者记者部主任总编室主任由集团党委自己处理,处理完上报市委宣传部处理结果,降级降职的报市委组织部,总编辑,要由市委宣传部拿出处理意见,市里相关部门联合作出决定……这样的事情,处分可大可小,就看上面的态度,就看市委书记的态度……小了党纪政级处分,警告检讨扣发工资过关,大了就不好说了,调离岗位都是轻的,不免职开除就是幸运的……对于小人物来说饭碗是天大的事情,但是对于高高在上的大人物来说,这只不过是一盘小咸菜而已,小人物的命运都掌握在他们手里,想干掉一个小人物就像踩死一只蚂蚁那么容易……”
听了秋桐的话,我的心继续往下沉,自从发觉曹丽和那个总编室的副主任开始接触,我就预感到孙东凯要对总编辑下手,曹丽一定是受孙东凯指使在暗中操作某些事情,但是编务系统曹丽也插不进手,所以她只能去找那位总编室副主任。虽然我已经有了这种预感,但是我由于对这个编务系统的不熟悉和不搭界,我无法做出准确预测何时会出事,也不知他们会采取何种方式出事,那晚浮生若梦告诉了我很多办报纸出事的范例,但我无法预知他们何时会以何种手段下手,我对这一块一直是束手无策,很多时候只能暗中祈祷。
该来的总归是要来的,再祈祷也没用。
现在,这匹狼终于来了,孙东凯终于开始对主持工作的总编辑出手了。
我相信孙东凯这段时间一定没闲着,在他实现自己的目的之前,还需要做很多工作,干掉董事长只是第一步,当然是很关键的一步,后面,他还需要攘外安内,摆平外面那些虎视眈眈想坐享渔翁之利来摘桃子的猎手,摆平内部喜从天降想顺势扶正的对手,虽然攘外必先安内,但我相信孙东凯这段时间一定是内外同时在斗争在操作,内外都没闲着,当然,在摆平外部那些强劲的对手之前,他需要先解决内部这个书呆子,他不想在两条线上同时作战。相对于外部的那些对手,似乎内部的问题先解决比较容易一点,这个书呆子总编辑缺乏官场斗争的经验,不用费很大力气只需要出动曹丽就可以将其搞定。
我预感到孙东凯迟早会出手,只是没想到出手这么快,毫不留情,报纸出了大事,直接责任人是记者或者总编室主任,那么,按照官场出问题的追究程序,负责办报纸的总编辑责无旁贷,特别这个月是值班的日报领导是总编辑,值班的总编室负责人是这位主任。
我不由在感到懊丧的同时又有些束手无策,我终于知道这集团里也有我无能为力的事情,也有我解决不了的问题。我的暗中祈祷只能是自欺欺人掩耳盗铃,解决不了任何实际问题。
这时,秋桐接到一个手机短信,看完短信,秋桐眉头稍微有些舒展,说:“刚接到以前人力资源部参加调查事件的同事发来的手机短信,说昨晚有三个办公室的同事看到那记者去总编室主任办公室送稿子了,他们今天一起出来做证了,说当时他们经过总编室主任办公室的时候看到那记者,停住说了几句话,其中一个还扫了几眼那稿子,证明那稿子确实就是那大会的消息稿……”
我说:“如此说来,那记者和记者部的主任都可以无恙了……”
秋桐点点头:“是的,只是,形势对总编室主任很不利,有人说昨晚看到他酒气很浓来上夜班……”
我说:“哦……看来这主任是难以脱离干系了……”
秋桐眉头又紧锁起来:“是的……集团有规定,值夜班是不准喝酒的,可是,他……哎……”
我说:“那这事会对总编辑造成什么影响?”
秋桐抬起头看着我:“总编辑是编务系统的负责人,是日报这个月的值班领导,还是集团现在的主持,他对这事要负多重责任的,大小领导责任都得他来负,即使不是日报出事,晚报或者其他子报子刊出了事,他有责任,因为他是整个集团编务的负责人;如果集团其他部门出了事,包括行政和经营,他也要负责任,因为他现在是集团的主持人,只不过,比起这次的日报出事,他要负的责任会小一点,这次日报可是他当月值班……总编辑这次看来是难辞其咎了……”
我说:“有什么挽救的办法吗?”
秋桐说:“除非你是市委书记,你是宣传部长都挽救不了……记住,这次是惹市委书记大人亲自发火的,是给他脸上亲自抹黑的,这可不是小事,全市上下讲政治是为谁讲的?就是为市委书记讲的,讲领导就是讲政治,领导不满意就说明你政治觉悟不够高……市委书记发火,谁没事去找事给自己难堪?别说总编辑,市委常委、宣传部长恐怕也要挨市委书记的批评呢,谁让这是他分管的部门呢……”
我点点头:“哦……是这样啊……”
我心里充满了对总编辑和那个总编室主任的同情,心里又举得有些自责,或许当初我要不在孙东凯面前说总编辑和他竞争的那些话,孙东凯或许不会提防总编辑,或许不会对他下手,是我的话提醒了他。当然,我其实也知道即使没有我的提醒,依照孙东凯的智商,他也不会视总编辑视身边的危机而不见的。
饶是如此想,我心里还是有些不安和歉疚。
同时我又为自己发现了事情的苗头而没有及时想出办法阻止曹丽和那总编室副主任而感到惭愧,又觉得心里对不住那受苦受难的那总编辑和总编室主任。
我心里知道,此事已经惹火了市委书记,总编辑和总编室主任是绝对没有好果子吃的,处分绝对轻不了。其实这事不用说,明眼人一看都都猜出来。
晚发了一天新闻看起来不是大事,但要看这新闻是什么内容,是谁关注的。
我再次深深体会到那句话:讲领导就是讲政治!
作为党的喉舌,你这个报纸说是为党委fuwu的,其实就是市委书记的喉舌,你惹领导不满意,就是没讲好政治,你就不会有好结果。
我的心持续低落,无精打采地离开了秋桐的办公室,临走时,秋桐张口欲言,似乎想和我说些其他的话,看我这副样子,终究没有开口。
离开秋桐办公室,我没有回自己办公室,直接开车出了公司院子,开到滨海大道上,在海边疯跑了半天,最后停在海边栈道边,下车,坐在海边栈道的木栏杆上,脚下几十米就是悬空的大海,波涛汹涌,冰冷的海风吹来,打在我的脸上,有点像刀割。
我看着发怒的大海,迎面吹着略带咸腥味道的冷风,心里感到很压抑,苦苦思索着,这事难道真的没有办法挽救了吗?
我苦思冥想了半天,竟然就真的没有想到任何办法,看来真的如秋桐所言,除非我是市委书记才能决定这事处分的轻重。
可惜,我不是市委书记,我他妈原来真的不是市委书记。
无力无奈的这一刻,我突然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老 子是不是该去从政呢?
突然又有些想笑,我 操,我哪里具备从政的素质,这种浑浊之官场,我进去干什么?我真是闲地蛋疼了!
正在独自发闷,正在烦躁地蛋疼,身后突然缓缓传来一个声音:“不想活了,想跳海是不是?”
闻声,我倏地转过身来。
李顺正站在我身后不远的地方,李顺身后,站着老秦,老秦身后不远的地方,停着一辆警车。
不知道他们是什么时候过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