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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海棠并未来送伢儿,却是玉枝带着伢儿过来了。我问伢儿怎不见他阿娘来,伢儿耷拉着眼角,满含委屈地低声答了句“阿娘身子不适”,便闷闷地垂头不语,靠在玉枝腿边。
玉枝看了看他长吁一声,“正要来请朱先生,这时节暑气太重,海棠姊姊浆洗时不慎沾了污水,旧伤溃裂了……”
“牛髓膏不正用着么?按理说不该啊。”我心头一慌,头一个反应是怀疑自己制膏时用错了配伍,转念又觉绝不可能,师傅前些日子还赞过我牛髓膏熬得好呢,纵然我错了,师傅决计不会出错。
“不是,不是手上的……”玉枝的眼鼻几乎皱成一团,脸上浮现出一言难尽的怜悯和痛恨,“天煞的百花楼,遭雷的邢家!你喊上你师傅快去罢,见了便知道了。”
师傅脾性我比谁都清楚,并非所有的病症他都肯诊治,他自有他分说不清的坚持,海棠这一桩,打起头,他便不愿插手。牛髓膏也好,遂心针也好,全赖我的死缠烂打和师傅待我的那几分纵容而来,即便如此,师傅也未肯沾手,一概只从我手中过。
结果果然未出我所料,师傅只将他平素里用的医笥推给了我。
“我……”我手足无措地抱住医笥:“可我从没独自出诊过,师傅……”
“莫慌,那海棠的病根并不在明面儿上,我去诊治只恐她受不起,你去绰绰有余。”师傅倒是一派气定神闲地将我送到铺子门口,又在我怀里的医笥上轻拍了两下,“那针囊,我替你装里头了。”
玉枝见我抱着医笥出来,不由分说地一手勾起我的胳膊,一手拉起伢儿,撒腿便往巷子外头跑。我一面教她拉着,脚下不由自主地跟着跑,一面回头可怜兮兮地向师傅求助。
师傅却在朱心堂的乌木匾下,冲我颔首微笑,丝毫没有要援手的意思。
我懵头懵脑稀里糊涂地就教玉枝拉到了她家,到了此处,伢儿挣开了玉枝的手,跑在了头里,绕过玉枝家的屋子,径直往屋后原先堆杂物的小屋跑去。
一进屋子,一股子霉烂潮湿的气味扑面而来,大白天的,屋子里仍需点着蜡烛才能照亮。借着烛光,能见一人影轮廓倚在床榻边的木架上,那身形一望便知是海棠。
玉枝的娘在屋里头照料,我向她问过好,她的目光便越过我,在我身后寻找了几遍。
“婶子不必找了,师傅嘱我来替海棠姊姊瞧病。”我心里头很是过意不去,说话声音低得像在轻哼:“我……我也是,也是能看诊的。”
床架边纤细的身形微微晃了晃,柔柔的嗓音里渗着凉苦:“朱先生半天朱霞,似我这样的人,有所避讳也在理,倒是要劳烦阿心姑娘了。”
我慌忙摇头替师傅辩解道:“没……没那样的话。”我本来还想再解释两句,可搜肠刮肚也找不出师傅不愿出诊的理由,越发觉得心虚。
所幸玉枝娘与海棠的心思都不在这上头,谁也不认真计较我说了什么,屋子狭小,屋里的人都让开了身,玉枝娘又点了两支蜡烛,好让我瞧得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