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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元亨到底尊敬陈洪范,闻言沉默半晌,收起了刀。
桑干河畔,杨招凤听到这里,说道:“二位后来怎么又和鞑子纠缠上了?”
陈洪范道:“鞑子游兵众多,且严把道径,我等走到最后,不得不混在行人中冒险通过乱岭关。那里鞑子哨营驻扎附近,关口有十余名鞑子看守,我等跟在后边,见鞑子每遇到一人,就高呼‘蛮子献宝’,过往者虽悉取盘缠献上,亦免不了被砍三刀。人人三刀,无一幸免,若不死可去。穷苦之人没盘缠或银钱数目不够,鞑子便当场砍死,复高呼‘杀蛮子’,与宰牛屠羊无异。”
赵元亨恨声道:“我等之前,有一汉子,初被砍一刀,大叫‘都爷饶命’,又被砍一刀,惨叫不止。鞑子嬉笑,连刀狂砍,以至十余刀,那汉子声音渐渐微弱,寂然毙命。我等不甘心束手待毙,奋起冲关,不幸随行伴当七人全死在鞑子手里,只我与陈公冲突得出,却又有三名鞑子乘马猛追不依不饶,走走停停、兜兜转转,总能给他们搜寻到,怎么也甩不掉,跑了一昼夜,才到这里。”
“虎口脱险,是不幸中的万幸!”杨招凤怆然道。
郝鸣鸾道:“让前头两个鞑子逃去,广灵县鞑子必得消息提前防备,看来近日不好再去刺探了。”又道,“最多在外围大致侦察彼方部署而已。”
陈洪范点头道:“鞑子警觉,这样做最妥当。”随后又问了这段时期的战况。
杨招凤将山西的形势简要叙述了一番,又道:“二位可先去大同府我军营中安身,后续再让人护送二位回湖广。”
陈洪范道:“也好,正有些事要说给侯总管知道。”
杨招凤想到侦察的事,叹道:“广灵县的鞑子有数千,常听人说‘鞑子满万不可敌’,不探得虚实,心中着实没底。”
陈洪范摇摇头道:“人云亦云罢了,我爹此前曾随李宁远攻北关鞑子,那时候鞑子兵马数万,最后不照样鸟兽散了。”
北关是海西女真叶赫部的代称,陈洪范出身辽东武将世家,其父一生为前辽东总兵李成梁效力。万历十六年,李成梁率军从开原威远堡出发攻打叶赫部的卜寨与那林孛罗兄弟,叶赫部尽发部兵相抗,城寨中控弦之士达到数万,可仍免不了一败涂地。
“我读文观史,知什么‘女真满万不可敌’的话实先出于两宋,最早用来夸耀那时候的金国鞑子的,又听闻北关鞑子所属的呼伦各部与两宋时的金国最有传承,既如此,可见有关鞑子的传言都只是危言耸听罢了。”郝鸣鸾亦道。
海西女真本聚落呼兰河流域,其中最强者有乌拉、哈达、叶赫、辉发四部,呼兰与呼伦音相近,大明通常将海西女真称为呼伦四部。比起东海女真、建州女真等,海西女真是金朝皇室完颜部的后裔,故而与金朝时的女真人有着最直接的血脉联系。
“早年建奴老酋一统鞑子诸部,立国号为‘金’,显然以昔日金国的继承者自居,北关鞑子算不得什么,如今的清国鞑子,切不可轻视。”杨招凤凝眉说道。
“兵势如指,合成拳则强,散成掌则弱,此前鞑子在关外一盘散沙,各自混战,就再能耐亦难犯我大明片土,可自李宁远之后,无论大小渐从建州老酋,由小变大,终成我大明数十年消之不去的痼疾。”郝鸣鸾叹道,“没有建州鞑子兴风作乱,区区流寇如何能撼动我大明数百年基业,再给他十个李自成也摸不着北京城的墙。熊廷弼忠言逆耳,可惜可惜!”
不单郝鸣鸾,陈洪范与杨招凤都知书通史,听了这话,均是沉吟不语。
正如前辽东经略熊廷弼所说,女真诸部落素来分裂,而“合之则自奴酋始,使之合之,则自李宁远始”——“奴酋”即努尔哈赤,“李宁远”即被赞“边帅武功之盛,二百年来未有也”、受封“宁远伯”的李成梁——直截了当指出,无论李成梁起初故意纵容努尔哈赤持续进行整合女真诸部落的一系列军事行动,是出于以夷制夷的目的还是出于和努尔哈赤的私交,他都对明廷后来在辽东受到的重大军事压力以至于全局军事受到的掣肘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不过木已成舟,前人早已作古,徒叹无用。
“无论如何,现在鞑子欺负到了面前,能给咱们撑腰的,只有咱们自己。前人没能做好的事业,就由咱们完成!”赵元亨义正词严道。
“说的好!”杨招凤点头赞许,“人人有你这股劲儿,何愁鞑子不灭!”
几人又谈几句,当即一拍两散,郝鸣鸾带兵继续向东侦察,杨招凤带着兵马护送陈洪范与赵元亨回营。
到了夏米庄大营,侯大贵恰好不在,杨招凤于是着人将陈洪范与赵元亨权且安顿在后营,自外出寻找侯大贵去了。
两人身心俱疲了好几日,进了大帐休息,赵元亨倒头就睡了下来,但陈洪范年纪大了睡眠不好,很快就给赵元亨震天响的鼾声吵醒,心事重重再也睡不着。索性起身到帐外溜达,散步解乏。
后营大多辎重所在,有不少兵士往来搬运粮草、兵甲,陈洪范不往那便去,独挑了条僻静的路走。可没想到的,拐过几个军帐,忽而眼前却出现一个与军营气氛格格不入的曼妙身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