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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成府不理他,转向赵当世,几乎用一种哀求的口吻说道:“千总,此事还需从长计议。”
诚如他所言,主动出击风险很大。第一险就是拿不准卧榻之侧的官军是否会不顾一切来抢大获城;第二险就是百里奔袭南方敌人,能否一蹴而就,若因失利而将主力陷在那边,形势定将急转直下。
难道死守山城就能稳操胜券?赵当世认为也不一定。不说官军喘息定后将大举反攻,就只看棒贼,只要袁韬会同南方的王高等后抵达大获城,面对自闭的赵营情况,在北面观望的呼九思也没有理由再迁延下去,在被屡次召唤下,他也只能率人马继续南下。到那时,棒贼们以数倍的兵力优势,只须猛攻大获山东北,西南面又有官军盘踞,赵营便真成了瓮中之鳖。
坚守,虽能趁一时之雄,但长远看来,必为死局。但水是死的,鱼是活的。依靠主动,未必不能将死水活络开来。
“我意已决。”赵当世沉默了良久,议事的厅堂内都传出了嗡嗡的议论声,此时,他忽地肃面立起,“就出去干他娘的。再有异议,有如此案!”言讫,霍然拔出腰间那把当初贺锦相赠的宝刀,“刷”一下将身前案台砍去一角。
他这举动,学自汉末孙权。在座诸将,大部分都听过说三分的故事,对赤壁之战前孙权决定联刘抗曹的削案明志也知晓。眼见赵当世面如铁铸,毫不动摇,诸如徐珲、杨成府这类不赞同者也只能敛声无言。
“不愧是千总风范!”侯大贵喜上眉梢,激动地不住搓着手。他佩服赵当世的一个很大原因就是这人果敢擅断,从不优柔寡断。横竖不过碗大个疤,与其哆哆嗦嗦像个娘们般据城死守,倒不如冲将出去,轰轰烈烈干他一番。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他历事多任主公,其中不乏多谋擅斗之人,但无一人有如赵当世这般气魄。
赵当世昂首挺胸,意气风发,脸庞上一派自信。徐珲偷眼看他,心中疑惑。这人难道就没怕过?这般情形,似曾相识。当初说要留在八队助李自成打曹文诏时,也如这般。为何每每于危难之际见他,总一副胸有成竹的气派?说他一意孤行吧,事实却证明他的选择是正确的。难道,这便是,便是传说中的……
徐珲想到这里,竟不敢再想下去。这之前,他认为赵当世最多只能在川中混成一家大的掌盘子,顶天了能独霸一省已属不易,而如今,另有一种奇异的想法开始在他心中萌芽。
他心思缜密,自不会与旁人说道,但此时此刻,再偷偷睃向赵当世,目光中不自觉多了几分敬畏与期盼。
天边黑云骤聚,苍穹之上,不时响起阵阵闷雷。外面立刻就暗了下来,罗尚文放下手中的书,呼令左右掌灯,自踱至帐外,漫漫雨丝从他的脸颊掠过。他把手悬在半空,正感受着凉凉的雨水,侧近有人来报,言罗游击有请。
七盘游击罗文垣是昨日傍晚到达的,说起来,这人与自己还有些远房的亲戚关系。但其到达后,十分拿大,既不说来拜会,也不透露半分计划打算,只是不断派人催促,要求将靠近嘉陵江的一块上好地段腾出来供其部下驻扎。
罗尚文读过些书,但终究是武人脾气,见对方不把自己放眼里,便也不搭理。两下僵持,还是罗文垣吃了后来的亏,自带人另寻了一处营地。也因为这个缘故,名为友军的两部主将,直到现在还没见过一面。
他这时候主动来邀,莫不是服了软?
终归还是大局为重,与罗文垣这跋扈匹夫的龃龉可以日后慢慢再算,但与那赵当世结下的梁子却不容轻释。罗尚文简要安排了一下营中军务,便跨马带着三五随从赶往罗文垣营中。
待与之见面,见帐中还站着一人,身材矮小臃肿,是个老婆子。那婆子眼见身边军将越聚越多,十分惶恐,连棒槌似的两条腿都开始打颤。
“兀那婆子,将你先前说的话再与这位参将大人说说。”罗文垣满脸横肉,矮壮身材,倨傲地坐在上方头,大声道。
那婆子鸡啄米般点头,转向一脸困惑的罗尚文,畏畏缩缩行了个礼,将话又说了一遍。
罗尚文听罢大为惊诧,追问:“你所说属实?军中无戏言,任尔婆子也不例外。”
那婆子听着,“哗”地便跪倒在地,瞬间哭花了脸,扯着破锣嗓子呼嚎:“老婢怎敢消遣各位军爷?只是俺家夫人陷于贼窟,生不如死。请各位军爷看在俺家老爷的面上,设法搭救一二。夫人一个弱女子,在那些牛鬼蛇神中……”说着说着,哭得更惨了。
罗文垣站起来,两步走到罗尚文跟前,递给他一封信道:“这是赵贼写来的,大人看看。”
罗尚文接过信,紧锁着眉头一览毕,见上面无非是些勒索钱财的话语,便将之还回,同时将罗文垣拉到一侧,低声道:“这钱财尚是小事,但若那婆子所言为真,有这等掣肘,我等又怎能妄攻那大获山?”想了想,续道,“那马乾是出了名的硬骨头,在官场上也颇有人脉。若得罪了他,于我二人绝无好处。”
罗文垣抬眼看他,缓缓道:“我也忧虑此事,所以特请大人前来,商议对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