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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水阁上,玹玗哪里能睡得着,不过是找了个借口,想求独自清静。
雁儿和莲子都守在楼下,晚膳凉了热,热了又放凉,来回麻烦了好几次,玹玗还是不愿吃,弄得欢子也跟着焦头烂额。偏偏弘昼带人各处抄检,皇后又在正殿陪弘历用膳,李怀玉也不敢去回话,他们又都劝不动玹玗。
银钩弦月,白露夜,西风微凉。
寝室内连一盏烛火也没有,玹玗坐在窗前的椅子上,望着天幕下微漾的流光,风中蕴着复杂的袭人花香。
这云水阁确实像为而她准备,前有溪流,后又临湖,院门边有两棵金桂,溪畔栽种重瓣木芙蓉,且正值花开盛时,娇柔的醉芙蓉繁华绽放,后湖内的荷花虽又到凋残之季,仍还剩下几朵在夜风中摇曳幽姿。
远远望去,似有一条光带从天然图画流向牡丹亭,这么晚了,弘昼还带着人各处抄查,看来圆明园中的奴才又要有一次大清理。
此时夜已深,想来弘历被甯馨缠着,也无心顾及云水阁这边,听外间安静得没有一丝声音,借着幽微的月光,转头看了看时辰钟,早已过了亥时,猜想雁儿和莲子已经各自去就寝,今日也把她们折腾坏了,从桃花坞领来她要用的物品后,又随谟云返回去,首先审问了伺候在那边的奴才,又将厨房里的食物统统换掉,所有的熏香也都扔了,弄得有些草木皆兵。
寻来一条白布带,缠绑受伤的脚踝,又翻出一双普通绣鞋,再换上了雁儿的墨绿色宫衣,玹玗只是想偷偷去马厩看看,可开门的刹那,外间突然闪出一丝火光。
“今夜你哪也不许去。”弘历坐在软榻上,才以火折子点燃炕桌上的蜡烛。“既然伤了脚,那就老实的在房里歇着。”
蓦然冒出来的声音,让玹玗惊得心漏跳了一拍,两束闪动的火光下,他神情平静,但深邃的黑眸中却藏着一丝凌厉。
他何时来的,为什么她全然没有察觉,都没个人通报。
愣了半晌,不由得在心中冷笑了一声,世上这一物降一物的罗圈法则,在她身边可上演得真是完美。
莲子凡事都听雁儿安排,雁儿和李怀玉却有那“清白之交浓如蜜”的关系,而李怀玉打小跟着弘历,绝对是知道弘历秘事最多的人,怕是比弘昼还更得弘历信任。
除了身边的这两位,还有鸿瑞也是暗中受弘历指派,不仅是因为君臣皇恩的缘故,更是因为她的身份确实得有个稳固的靠山,在鸿瑞看来,与其要她独自面对,还不如让九五之尊帮她面对。
所以说,到头来她身边的人,都成了弘历身边的人。
可如此一来,却让她觉得头疼。紫禁城,若留,应该是好事;若终有一日要走,倒是最大的麻烦。
她从未忘记过当年在天穹宝殿中发下的誓言,也清楚曼君所用的苦心,还有前些日子弘昼那些语重心长的话。
其实,在她心底一直有个辨不清的矛盾,曾一度以为自己已有答案,可今日发生的一切,又让疑惑迷茫了。
她究竟该如何选择,是做完自己的事情就潇洒离开,还是该顺着深入灵魂的渴望留在弘历身边?
离开,定会是心困红墙,魂萦深宫;可留下,终有一日会心死,会后悔吧。
当年宫中传她是灾星祸害的流言,再次回荡在脑海中,似乎还真有几分应验了。
迟疑了许久,玹玗才缓缓走上前,见他是用左手弹开火折子的景泰蓝盖,右手一直垂着没动,所以轻轻取走火折子将其盖灭。“爷怎么会来,皇后不是在正殿侍奉吗?”
弘历沉静地望着她,突然眸中闪过一丝笑意,转头淡淡召唤了一声:“小玉子。”
烛光渐渐从楼下涌上来,李怀玉和欢子为室内多添了两盏灯,雁儿和莲子则端来几小碟精致的菜肴,还有一盏红枣姜汤。
“已经这么晚了,又折腾了整日,也该早些放他们休息。”玹玗低声嘟哝。
“好啊,你早些把饭吃了,他们也能早些收拾好东西去歇着。”弘历轻轻一挥左手,众人立刻识趣的退到楼下。
“好吧。”玹玗拉长声而叹,无奈的坐到炕桌前,刚才雁儿退下时眼底流露出极委屈的神色,她今晚若是不用膳,只怕弘历真会拘着雁儿和莲子整夜不得休息,可也许是饿过劲了,用筷子略翻动了两下,实在没有半点食欲,抬眸望着弘历,说道:“真的吃不下,还有些反胃。”
弘历淡淡一勾嘴角,抽走她手中的筷子,把汤盏轻轻推向她,以命令地口吻说道:“那就把汤喝了,暖暖身子。”
“哦。”玹玗点点头,确实觉得身体有些凉,喝点热汤也好。
“可这个时辰,爷倒是觉得有些饿了。”弘历望着那些精致的小菜,眼底闪过一抹黠光,语气中似乎透着几分可怜的音调,“但爷伤在右肩,这手臂稍稍一动就很疼,你说该怎么办是好呢?”
“爷……不会是想我喂你吧?”玹玗蹙起双眉。
弘历不否认地一抬眉,反问:“爷身上的伤可是为了护着你,难道你该伺候爷吗?”
玹玗幽然叹了口气,晚膳前初涵的贴身婢女来过,说玉雪霜恐怕过不了今夜,上驷院的兽医束手无策。其实她早猜到玉雪霜是救不活了,否则弘昼也不会整日躲着她,还加派了侍卫守在院子外,还传弘历的话,让她别擅自行动,一切自会有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