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蕙娘也注意到,许凤佳从前说自己惧内,看来并非是和妻子唱双簧。在她接触过的夫妻里,许凤佳算是最尊重妻子意见的人了,和桂含沁那样的宠爱又不一样,他有点言必称‘杨棋说’的意思。也许,在许家六房内部,杨棋的观点还真是举足轻重。
“我是受不了他。”杨七娘笑着摇了摇头,“这个建功立业的心实在是太热切了,还好他是打海战,若是打陆战,心都要提起来。”
权仲白道,“海战确实,这炮火优先呀,炮火强,船好,一般输面是极小的。陆战那真是将军难免阵上死,现在四边太平还好些,北疆大战的时候……嘿,勋戚家子弟真不知折损了多少进去。”
许凤佳点头道,“就是这几年,四哥也是断了一臂,从马上摔下去——要不是有医生就在一边,接得还好,现在也不能继续戎马生涯了。也因此杨棋特别希望我留在广州,这些年南洋渐渐太平,水师是要去找海盗打!”
杨七娘蹙眉道,“就是这样,也难免担心的。”
她将手穿进许凤佳臂弯,把头靠在他肩上,许将军腾地一下又脸红了,杨七娘仿若未觉,望着蕙娘笑道,“还是你好!权神医处处都挑不出毛病来,而且又不用上阵打仗。”
“他还处处都挑不出毛病来?”蕙娘也小酌了几杯,比平时放松一些,她白了权仲白一眼,权仲白只微笑不语。“他那是一身的臭毛病,我都不惜得说他。”
话虽如此,可稍微借着酒劲,她还是也把手穿进了权仲白的臂弯里。
权仲白的表现,则要比许凤佳大方得多,他略带怜惜地用手理了理蕙娘的鬓发,道,“你有点喝多了。”
虽如此说,却亦在蕙娘额角轻轻印了一吻。杨七娘哈哈大笑,为自己倾了一杯酒,道,“我为养生,从不喝酒的,今日倒是要敬嫂子一杯。神医能娶得嫂子,真乃天幸。嫂子能嫁神医,也是上辈子修来的福气。不然,今日哪能把臂出游?若各自婚配,两个人都要闷死了。”
许将军在这种事上似乎有些面嫩,他红了脸讷讷不成语,竟无法附和杨七娘,倒是蕙娘落落大方,一手和杨七娘碰了一杯,均都一饮而尽,杨七娘又支颐笑道,“不知三妞现在做什么,若他们夫妻也在,可就热闹了。”
四人谈天说地,又说了半晌,夜深了方才尽兴散去,蕙娘挽着权仲白的胳膊,和他漫步在回房路上,忽地也是有感而发,道,“我好像从未和你这么把臂而行过。在这点上,倒还不如杨七娘大胆。”
一般来说,把臂走那都是在室外,在室外就有别人能看到,一般的大户人家,光天化日之下夫妻间做出这样举动,简直轻浮透顶,那是要遭训斥的。因此蕙娘也没想到还能这样和权仲白亲近,还是被杨七娘启发,意识到自己身在广州了,才敢大胆地‘调戏’权仲白。没想到权仲白的反应倒是颇为良好,若他和许世子那般别扭,蕙娘可没有杨七娘的脸皮,能如此淡然处之,一边说着,她一边就轻笑着把杨七娘事前亲吻夫君的事学给权仲白听。
权仲白笑道,“你怎么还是这么不服输呀?”
“我哪不服输了。”蕙娘道,“若真不服输,我刚才就在人前亲你啦。只是觉得这样开心而已,你要不喜欢,那我不抱了。”
她作势要松开时,权仲白又不让她松开,他摁着她的手,略带笑意地道,“好么,是我期待你不服输,行了吧?”
他也不走了,只在廊下站定,似笑非笑地看着蕙娘,蕙娘反应了一会,明白了他的意思,不免有些脸红,扭捏了一会,见左右无人,连提灯丫头都背对着他们走在前头,便下定决心般,闭着眼踮起脚尖,在权仲白唇边轻啄了一口,这才红着脸道,“可以了吧?可别说我不如她大胆!”
隔着不断远去的、朦胧的光,隐约能见到权仲白眼底闪烁着的笑意——在她眼里,这笑意也许比星光还亮,权仲白慢慢地说,“嗯,你是挺大胆的,不过……和我比,你还差得远呢。”
蕙娘尚未明白他的意思,便被权仲白猛地推到墙边,他的手抽了出来,垫在了蕙娘脑后,免得她撞疼了后脑勺。下一刻,权神医略微弯下身子,又快又准地叼住了她的唇瓣,辗转吮吸了起来……
过得一会,连提灯丫鬟似乎都发觉有异,灯火在远处停驻了下来,给廊上增添了长长的阴影,四周万籁俱静,只有隐隐花香、微微虫鸣,过得一会,权仲白并未深吻,只是浅浅地咬着她的下唇——蕙娘强行压抑着分开双唇让他溜进来的冲动,她有些腿软,只好慢慢地靠到权仲白身上,过得一会,两人方分了开来,权仲白哑声笑道,“喏,你也可以试着和我比一比,发扬你好胜的特质……”
虽说此时夜深人静,但园里总是有活人的,巡夜婆子不说,提灯的那小丫头还在不远处呢。蕙娘双颊似火,难得地认了耸,“我……我胆小,可不比你,没皮没脸、胆大包天的……”
权仲白不免低笑起来,他搂着蕙娘的腰,低声道,“可惜,在冲粹园可不能这么做,冬天冷,夏天蚊虫多,不然……”
“不然什么。”蕙娘凶巴巴地道,“没有不然,有我也不答应你!”
因船上梳洗毕竟不便,两人也有洁癖,实在亦是有几日没有‘不然’了。此时都有些着急回去,蕙娘却又有些面嫩,顾忌着丫头是许家下人,不愿表现得太急切,免得被她们在私下拿来说嘴,因此还故意放慢了脚步。才一回屋,权仲白随手一拂袖子,便熄灭了灯火,两人一路纠缠,在黑暗中磕磕绊绊地到了床边,蕙娘还不忘为自己声张权益,“什么时候练就了这么准的抛物功夫,扔的究竟是什么!上回打歪了我的毽子,这回——唔——嗯……又、又把灯都给击灭了……袖子里也不知都藏了什么!”
权神医从前禁欲的时候,有一番禁欲的风情,现在学懂急切了,也有一番急切的魅力。他本来大胆,如今在床笫间,有些话听来平平,可一仔细思量,顿时令人脸红。他含着笑意道,“君子坦荡荡,藏了什么,我说不如你摸,看你摸得到什么……”
“我摸?”蕙娘气得直接握住了重点,挣扎着翻了个身,“我还不如直接拧断……哎哟!”
“拧断,你舍得?”权仲白的声音里也掺和进了低低的波动,他半是调侃、半是认真地道,“不过,你倒是可以轻轻地试一试……”
蕙娘都有点受不了了,她收回手掩耳道,“你烦死人啦!我不要你,走开,走开……”
待权仲白真的走开了,她又有些失落和不舍,低声道,“干嘛呀,你去哪?”
权仲白笑道,“你不是要拧断我么,我怕得很……这不就赶快走了?”
一边说,一边将蕙娘身上最后的一件衣服给解下了……
第二日早上,虽说有正事等着,但神医少夫人,因多日奔波,有些微不适,还是起晚了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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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到了广州,各式各样的消息,自然潮水一样地涌到了众人跟前。不过,和杨七娘所提供的那翔实而确定的消息来源相比,燕云卫给的资料就没那么齐全了。毕竟身为官方情报机构,他们也不可能公然传人审讯米价。而要调查国内的物价,这固然是手到擒来,可若要去统筹南洋那十几个大大小小国家的米价,在短时间内的确是有些强人所难了。他们甚至连南洋那一带种植的都是什么作物也不大晓得。不过,对于南洋的政局和军事力量分布,倒是都了如指掌。
蕙娘亦没指望从燕云卫这里得到多少帮助,要是燕云卫能管用,皇帝也不用低声下气地来求她了。她直接令人请宜春号管事过来说话,没有多久,乔家年轻一代比较出类拔萃的乔二十六,便恭恭敬敬地抱拳给她行礼,顺带把两封信摆在了蕙娘跟前。
“这是南洋分号给您捎来的回信。”他道,“银两我们已经全都筹措齐了,现在储备在银库之中,浇筑成了银山,您什么时候要,提前三日一说,就能给分成银块。”
蕙娘满意地点了点头:如此巨额的银两调动,很容易引动别人的贪心,尤其是广州,这个城市人口多,必定是鱼龙混杂。这笔备用银子,可能要在广州库存放一段时间,若是单纯存着,保卫工作怎么也都是麻烦事儿,不如直接烧成山,要用的时候再行熔铸。——虽然只是小事,但却能看出乔二十七的能力的确不错。
许凤佳自然收到命令,要协助蕙娘的行动,他本人要练兵走不开,便令杨七娘过来帮手。因此此刻杨七娘是坐在蕙娘身边的,她亦是看出乔二十七的顾虑,便赞赏地冲蕙娘递过一个眼神,笑道,“有子如此,难怪宜春号生意越做越大了。”
蕙娘微微一笑,随口客气了几句,便打开信封细看了起来:她早在京城就写信给宜春号布置了任务,广州分号接信以后,借着船来船往的机会,直接给南洋总分号送了消息,乔二爷人现在就在南洋呢,票号管事,那从来都是人面最广的,向几个华裔大商人稍微一打探,还有什么不清楚的?甚至随信还附了地图,上面圈起了许多产粮区,还给附注标出了性质,把几个大地主的姓名和来历都给介绍了一番。
不过,这封信上的消息,和杨七娘所言,也没有多少出入。按信上的说法,就是把这些大地主的库房给买空了,对江南粮库,也只能暂解燃眉之急。京城诸人在谈论此事的时候,实在都犯了推己及人的错误,没想到从当地的风土气候、版图幅员来看,这些南洋国家并没有大量储粮的必要,就连官库,都没有多少存粮。
“泰西那边——”蕙娘随手把信递给了卢天怡,乘卢天怡读信时问杨七娘,杨七娘摇头道,“泰西自己粮食都不够,他们应该是从新大陆进口粮食,那里是他们的殖民地,也更近,榨取粮食比较方便。南洋这一块要绕过非洲,运粮食是不合算的。”
当然,朝鲜和日本就不必说了,在那种吃白米饭都奢侈的地方,指望有许多白米,还不如指望天上下钱雨。蕙娘勾起唇角,似笑非笑地道,“看来,我少不得要麻烦弟妹穿针引线了?”
她们两人闲谈时倒是常常‘你’来‘我’去的,并不算太客气,只有在唇枪舌剑、讨价还价的时候,反而才会亲昵地用上弟妹和嫂子的称呼。杨七娘冲她甜甜一笑,道,“这是个人情呀,嫂子。”
蕙娘道,“少来了,那个人情哪有如此容易抵消?”
见卢天怡看信入神,她便压低了声音道,“克山现在是你的人了,可这粮食买回来又不是我的。哪有为了别人的事欠人情的?这句话再别说了!”
的确,现在克山不但是大秦极为有名的能工巧匠,而且的确也能称得上是个大富翁了。他为杨七娘赚到的钱,按蕙娘估算,几乎可以买下半个广州。这么天大的财富,用这件事就想抵过去是有点过分,杨七娘眯着眼睛笑了,用手指比了一条窄窄的宽度,道,“少一点是一点么,就是只少一点也好的。”
蕙娘白了她一眼,道,“想得美——”
见卢天怡双眉紧锁,慢慢地放下了信纸,蕙娘便道,“卢统领,看来靠买,是买不到的了。”
“这个我们倒也都想过了。”权仲白看了信,亦不禁皱眉道,“现在的问题就是偷也偷不到抢也抢不到,就是发兵去打都拿不到,若是在京里就知道这样,我们都可以不必出来了。看来,只好设法在大地主手上买一点啦。但就是这样,东奔西跑去联络地主、威逼利诱外加讲价,也要费极大的功夫。”
蕙娘见众人都有赞同之色,先不说话,只是又拿起燕云卫给的资料,细细地翻看了一遍,方才慢慢道,“我倒是有个主意。”
卢天怡看来几乎恨不得亲蕙娘一口,他迫不及待地道,“少夫人果然足智多谋,卑职愿闻其详!”
蕙娘略有些得意地看了杨七娘一眼,又冲权仲白一笑,口中道,“我想呢,现在我们是人多地少,他们是地少人多。这里天气好,水稻长得飞快……若是能租了他们的荒地,雇佣流民过来种地做佃农,免除一切杂役不说,管饭管住,交够了租子以后,朝廷还买他们的米……这么种上两年,官库粮荒,是否可以自解?五年以后,只怕朝廷官库都不会再有粮荒不说,连大秦的米价都会有个回落了。”
这个想法,实在非常大胆,看似异想天开,卢天怡张大了嘴,呆呆地望着蕙娘,好像还没回过神来。权仲白却是眉头大皱,已经拿过资料,重又仔细地翻看了起来。
第一个反应过来的,果然还是杨七娘——虽然蕙娘拒绝了她的帮助,使她卖人情的想法落了空,但她却压根没有一点不快,双眼闪闪发亮,显得又是吃惊又是喜悦……不过,在蕙娘来看,与其是被这个主意给惊住了,倒不如说是杨七娘讶异于她居然想得出这个主意。
“嫂子果然是女中豪杰。”蕙娘能听得出来,杨七娘的赞美,的确是发自肺腑,她轻轻地鼓了鼓掌,欣然道,“这个租界的主意,岂非妙至巅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