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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肃说完,想起这十七年来,自己与徐靖皆是对这个孩子日思夜想,徐靖处于深宫,自孩子下落不明后,便是一直茹素,每日里吃斋念佛,日日夜夜的盼着这孩子尚在人世,能够平安长大。而自己这十七年来,即使东征西讨,可也不忘四处打探女儿的消息,这种苦压在心里,无人可说,只有自己懂得。
凌肃凝视着爱女的容颜,低声道;“你长得真像你母亲。”
姚芸儿闻言,一句话便是情不自禁的从嘴巴里说了出来;“那她,还在宫里吗?”
凌肃微微颔首,道;“先皇去世后,梁王继承了皇位,她是梁王的生母,她....是皇太后。”
姚芸儿美眸倏然大睁,轻语道;“皇太后?”
凌肃知晓让女儿一夕间接受这些实属为难,可他却再也等不得了,骨肉分离十七载,眼下,他只愿能尽快回京,与徐靖团圆。
“你母亲虽是皇太后,可她这些年来,没有一日不在惦记着你,等你将身子养好,爹爹便带你回京,爹爹盼了这么多年,总算是盼到了这一天。”
凌肃说起,心头便觉得宽慰,抚着女儿的头顶的手,亦满是轻柔,仿似眼前的女子,只是七八岁的小儿。
姚芸儿自小长于清河村,姚家孩子多,她向来是最不受疼的那一个,打小家里有好吃的,姚家二老总是留给幼子,家里偶尔扯上两块布料,也总是先给大姐和二姐做了衣衫,等她们穿小了,穿旧了,才会轮到姚芸儿身上。而姚家二老平日里忙于生计,也从不曾对孩子们轻声细语,温言哄劝,如今,骤然见凌肃待自己这般好,姚芸儿只觉得心里百感交集,简直不知要如何是好。
“爹爹知道这些年来,你吃了很多苦,往后不会了。有我和你母亲在,这天下都不会有人欺负你,我和你娘,会将这十七年欠你的,全补还给你。”
姚芸儿望着眼前的男子,凌肃声音温和,眸心更是满满的慈爱与疼惜,或许正是这一份疼爱,让她鼓起勇气,轻轻的开口道;“那我以后...还能和我相公在一起吗?”
听她提起袁崇武,凌肃便是皱起了眉头,他不愿吓到女儿,只将心头的怒火压下,温声道;“听爹爹的话,你如今年纪还小,以前的事都不要再想了,等到了京城,爹爹自有安排。”
凌肃说完,望着女儿泫然欲泣的小脸,心头便是一叹,又是道;“至于袁崇武,他是反贼,从今往后,你便当从没认识过这个人,这个人无论是生是死,也都和你再无干系,听懂了吗?”
姚芸儿的泪水顿时落了下来。
她其实是知道的,当她离开汉阳城的时候,她就知道,她只要出了汉阳城的大门,她便再也回不去了,永远,永远都不能和他在一起了.....
姚芸儿只觉得心头涌来一股剧痛,那般强烈的痛意,只让她眼前发黑,小脸却是惨白起来,凌肃见女儿脸色不好,赶忙安顿着她歇下,自己则是守在一旁,静静的看着女儿的小脸,仿似要将父女两分别的那十七年,一点一滴的给补回来。
汉阳城,总兵府衙,夜。
袁杰踏进屋子时,屋子里一片狼藉,袁崇武独自一人坐在那里,他低垂着脸庞,袁杰看不清他的脸色,直到袁崇武听到他的脚步声,抬起头来,他这才见到父亲的眼睛里布满了血丝,两只拳头紧紧握着,上面却亦是血迹斑斑。
袁杰瞧着他这副样子,心里便是发憷,那脚下的步子,便是再也迈不出去了。
“来。”袁崇武对着他淡淡开口。
袁杰将心一横,走到屋子正中,“扑通”一声跪了下去,道;“是孩儿去告诉姚氏,只要父亲把她交出去,凌家军就能从汉阳撤兵,一人做事一人当,还请父亲不要为难孟伯伯,无论父亲要杀要剐,孩儿都毫无怨言。”
瞧着眼前的儿子,袁崇武英挺的眉宇间划过一抹深沉的倦意,他没有多说,只道了两个字;“起来。”
袁杰却没有起身,依然是跪在那里,一动不动。
“还请父亲下令,再赐孩儿军棍。”少年的声音听在耳里,带着几分稚气,唯有那语气里,终究是带了几分不忿。
袁崇武闭了闭眼睛,开口道;“当日赐你三十军棍,一是责你做事冲动,不计后果,二是责你口出狂言,对长辈不敬,三是责你盲目草率,扰乱军心。那三十军棍,是想给你一个教训,让你日后遇事可不骄不躁,沉着应对,你明白吗?”
袁杰一怔,仔细回想起来,当日他的确是过于冲动,竟是将姚芸儿的身世当着诸人的面全给说了出来,完全不曾想过会将父亲陷于何等的境地里去,也不曾想过自己的这一番话,会对军心带来多大的冲击。
此时听父亲这般一说,才明白自己竟是铸成了大错,在烨阳时母亲曾三番两次的教导自己,在父亲面前一定要沉的住气,可最终,他却还是功亏一篑!
念及此,袁杰不由得冷汗涔涔,只一声不响的跪在那里,隔了许久,方才道;“孩儿还是不觉得自己有错,父亲既然明知姚氏是敌军的女儿,又为何要将她留在身边,您难道就不觉得愧对母亲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