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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关一过,便是正月初一,这一日大汉王朝的帝王照例会举行《周礼·春官·大宗伯》所载的礼仪规格最高的朝仪。
大朝会。
周朝时期,天子接见诸侯、百官询问治理国家的良策,是以‘图天下之事’,还会对地方的治理状况进行问责,谓之‘图考绩’。
秦始皇统一全国以后,依照邹衍的‘五德终始说’大秦主水德,便按五行水行配亥月与子月,大朝会定在了十月初一。
汉武帝以后改为正月初一,大朝会时除了‘图天下之事’‘图考绩’,还需要‘上计’上报各个州郡一年的钱帛米粟赋税收入,以及人口增减多少。
大朝会地点位于整个雒阳最磅礴大气的宏伟宫殿德阳殿,足以容纳上万名官吏,雕梁画栋,玉阶金柱。
大殿前矗立着两座巨大的朱雀阙,巍峨如峦,距离雒阳四十三里外的偃师城都能望见,可见德阳殿和朱雀阙的高耸,郁郁与天相连。
皇帝陛下已经连续五六年没有上早朝,更不要说大朝会了,今年许是因为黄巾贼爆发动乱,皇帝陛下破例颁布命令举行大朝会,满朝文武公卿功勋权贵早早的等候在汉白玉铺就的殿前广场上,注视在众多宫殿中独树一帜直冲天际的德阳殿朱雀阙,感慨颇多。
文武百官分为东西两班,不同于山头林立的文官,武官这边通常是以大将军何进为首,前将军盖勋、后将军傅燮、左将军刘宽等实权将领功勋武官依次排列,车骑大将军皇甫规镇国大将军段熲这些军国大将军则是约定俗成的等到所有外戚党武官步入大殿内,这才迈动步伐。
大朝会的钟鼓礼乐还未开始,雒阳王氏王允领衔的二皇子党,明面上不偏不倚实际上暗地里站队二皇子的御史中丞王畅领衔的言官党,司徒袁隗领衔一直保持中立的大部分士大夫党,还有一些小的京官党,乡党,黄门侍郎,林林总总所有党羽抱着看笑话的态度正在注视着西侧的武官们。
永寿一代功勋最卓绝的武将凉州三明,功勋最高的当属张奂,曾经降服匈奴、乌桓二十万众,屡次击败檀石槐率领的鲜卑大军,现如今执掌西凉二十万铁骑的董卓当年也曾在他的麾下做过司马,单就战功而论已经远胜大将军何进,但架不住大将军何进有扶龙之功妹妹又是皇后,地位只能屈居在大将军之下。
其次出身于将种世家的皇甫规,祖父是度辽将军皇甫棱、父亲是右扶风的郡都尉皇甫旗,出身名门的他自幼熟读兵书,弓马娴熟,屡次击破降服羌人,军功最盛的一次曾经降服羌人十余万众。
最后一位镇国大将军段颎极其骁勇善战,先后与羌人作战一百八十次,最终覆灭了东羌,平定了西羌,实打实没有一点水分的斩首四万多西羌铁骑,不过由于他阿附宦官素来为士大夫所不齿,风评最差。
常言道长兄如父,兄长皇甫节前些年死在了太子手中,脑子里没有文官那么多弯弯绕绕的皇甫规,二话不说很快接洽了二皇子党党魁王允,怒火中烧的他在王允的劝慰下并没有第一时间发难,而是选择了隐忍不发。
忍到今天忍无可忍的皇甫规彻底爆发了,联合阿附宦官的段颎以及一大批两人的旧部将领堂而皇之的走到了大将军何进身旁,齐头并进。
“势成。”王允双手紧握的玉笏,早已是沁满了汗水,上面用汉隶书写的文字都有些模糊不清了,与叔父御史台党魁王畅对视一眼,眼底皆是抑制不住的喜色:“武官一脉向来是铁板一块,也是只有一个声音的支持太子刘辩。”
“现在武官一脉出现了分崩离析的征兆,不,已经分崩离析了,失去了这根最大的顶梁柱,那些畏惧大将军权威西凉二十万铁骑并州二十万狼骑认为太子登基已经是板上钉钉大势所趋的世家望族们,估摸着这会应该急头白脸的开始商量准备后路了。”
“不错。”太尉杨赐之子杨彪一直看不惯太子重用寒门庶族,轻视他们这些世家望族,本来摇摆不定的他是不会在公然场合与王允搭话的,不过当车骑大将军皇甫规联袂镇国大将军段颎走到大将军身前的那一刻起,已经暗自下了一个决定:“这场国本之争,归根究底还是宦党、外戚两党的争权夺利,或者说是那位看似昏庸的皇帝陛下用宦党牵制势大的外戚。”
“现在铁板一块的武官一脉出现了异样声音,这么一来恩宠无两的宦党便没了利用价值,又因为卖官鬻爵那件事给陛下带来了昏君的名声,接下来估计陛下会把卖官鬻爵的罪名全部转嫁到宦党头上,然后一脚踢开,十常侍好日子终于到头了。”
士大夫党与外戚只是有一些利益冲突罢了,谈不上仇恨只是立场不同而已,他们与引发两次党锢之祸的宦党则就不同了,那是不知多少名士的尸骨堆砌出来的国仇家恨,甭管士大夫党内部辄压的再是严重,面对宦党总是同仇敌忾。
所以杨彪才敢说出涉及君王涉及皇储甚至涉及昏君二字的僭越言论,这要是被敌对党羽抓住把柄轻则斩首示众重则抄家灭族。
不过他敢保证王允绝不会告密,要不然的话士大夫党以后必定会把有二心的雒阳王氏排挤在外,这相当于把雒阳王氏往火坑里推。
事情正如他们所预料,大将军何进心底清楚皇甫节死在外甥的手里以后,由于皇储之争心思浮动的武官一脉算是彻底离心离德了,但他怎么也没想到皇甫规会这么不顾大局的选择在这个时候分道扬镳,这分明就是自己刨自己的根基,太过不识大体了。
觉察到王允那些各个文官党羽不怀好意的目光,蓦地一叹,正要不理睬这位执意要离析武官一脉的车骑大将军,性情最是刚烈素有大汉最后一名义士之称的傅燮,毫不顾忌自己这么做会有什么后果,夺过身旁卫尉甲士的长矛,迈着还算稳健的步伐刺向了皇甫规:“好你个凉蛮子,老夫早就觉的你是阉狗们安插在我等武官里面的奸细,今天终于露馅了。”
刚烈忠义的傅燮会出手,不止武官们感到一点不意外,就连文官们也觉的在情理之中,却又露出了这下事情闹大了的心惊肉跳,皇甫规终究是年过仗朝的八十二岁高龄,早就没了年轻时冲锋陷阵的勇猛,只能算是腿脚还算利索。
这一矛要是刺下去,还不得来个透明窟窿,擅自袭杀朝廷命官那是五马分尸的大罪,更何况是在大朝会的前夕,都得罪加一等的再加一等。
军国大将军前后左右将军这些白发苍苍站在武官顶点的老将们,则是一脸的促狭,恨不得亲自撸开袖子赤膊上阵,也不知是五年还是十年没见到北蛮子傅燮当着文武百官的面不计后果的大打出手了,上一次应该是捅死了一名中常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