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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此刻,蒋思荷却缓缓站起身子,朝着皇帝恭恭敬敬行了一礼。“皇上,臣妾本来打算在宫宴结束后再说的,可是现在不说不行了,臣妾有身子了。”
龙奕一时之间不知是该生气还是该高兴,蒋思荷这九年来就只给她生了一个女儿,当初蒋思荷怀上一个月就滑胎之后,肚子就再也没有传出过好消息。却没料到如今蒋思荷不算年轻了,却突然怀上了。
所有人都震惊了,后妃怀有身孕,多半是由太医院的太医诊治出结果,再禀报到皇帝那里去,哪有随随便便在宫宴上公布这个大好喜讯?更别提怀孕的人还是一国之母。
容太妃的笑声传来,打破了沉默。“皇后有喜,太好了,我盼这一天,可是盼了很久了。”
淑太妃那张保养得宜的艳丽面容上,浮现了欢欣笑意。“皇后,你怎么把大家伙都瞒住了?”
年轻后妃们有样学样,说着恭维话,宫宴沉浸在一片恭喜声中,唯独楚白霜的笑靥,变得很淡。
蒋思荷抿唇一笑。“太妃娘娘,臣妾不是有意隐瞒,只是想给皇上一个惊喜。”
楚白霜搁在双膝上的双手,无声紧握成拳,但她的眼里还是毫无波动。
宫宴上,一波三折。
惊喜惊喜,的确是又惊又喜。
唯一没有道喜的人,便只剩下秦长安,她并未让其乐融融的氛围持续下去,幽幽地开口。“皇上,您还不清楚真凶是针对谁吗?”
龙奕知道自己又要当爹了,这种内心的欢喜让他喜不自胜,但听到秦长安不依不饶,眉宇之间的笑很快消失了。
这就不只是谋害皇族,是冲着他的子嗣来的?
历朝历代后宫里,后妃们勾心斗角,特别是对于怀上龙子的女人,出手尤其狠毒。
只是他有着新帝的骄傲,一向觉得自己的后宫很太平,当然他知道这跟蒋思荷事必躬亲有很大的关系,但如今蒋思荷好不容易怀上了,宫里竟然有人胆大妄为地谋害皇后,这事他不管都不行。
“查!给朕查的清清楚楚!一个也不能放过!”
他一拍桌案,拂袖而去,但是在临走的时候,还是让人把皇后安全送回凤栖宫,让太医仔细看看,皇后可有受惊。
淑太妃和容太妃面面相觑,彼此的脸色都不好看,身为后妃,这种伎俩她们一点也不陌生。但对怀有身孕的后妃下手,多半是名不见经传品级又低的女子,担心她们母凭子贵。
像这样明目张胆谋害一国之母的,真不知道该说是疯魔了,还是蠢透了。
皇帝一走,宫宴自然不欢而散。
因为要彻查此事,秦长安跟康如月也被留在宫里,不得出宫。淑太妃做主,把两人留在自己的淑湘宫里,暂行住下。
淑太妃揉着自己的太阳穴,一脸倦容,懒懒地躺在软塌上,一旁两个宫女轻轻地扇风,驱散夜晚的暑气。
“好好的一顿团圆饭,竟然发生这种事……本想老了享受几天安生日子,早点看到皇上膝下多几个皇子,可来来回回就只有几位公主,我跟容姐姐实在是太失望了。皇后有孕,本是天大的喜事,却又闹成这样,你们说,这可是后宫不幸?”
听出来淑太妃纯属是抱怨,秦长安没插话,只是想着若真凶就是楚白霜,此次试图陷害皇后腹中的皇嗣,一旦找到证据,楚白霜还能跟上回不一样,随便找个下人当替死鬼,就能不了了之,大事化小,小事化无,继续坐在贵妃的位子上过着锦衣玉食的日子?
还是,会有不同的结果?
其实,最关键的人物是皇帝,哪怕证据确凿,若是皇帝想保住楚白霜,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谁也无能为力。
只是最后,皇帝的过分袒护,会让皇后彻底的寒心。
“时辰不早了,姑母,您还是早些歇息吧。”康如月面露担忧,为淑太妃端来一碗凉茶,贴心服侍着。
“如月,有一件事你一定要记得,你比长安晚进门,不懂得多多请教长安,切勿学那没脑子的叶枫,侍奉靖王和靖王妃,是你必须放在心上第一位的。”淑太妃对康如月耳提面命。
既然淑太妃说道叶枫,秦长安弯唇一笑,轻描淡写地问道。“太妃娘娘,叶枫幸好是在宫里选秀没选上,否则,以她的狭隘肚量,在后宫很容易走歪路的。”
淑太妃无奈地扶额轻叹,眼神为之一黯。“谁说不是呢?前两年看她还是个好孩子,又是收在叶家嫡母旁边养大的,现在看来,姨娘所生的庶女,规矩还是差了点。所以,听说她竟然对你的爱宠下毒,你对她家规伺候,那就是她自作自受,希望她以后别再犯糊涂。”
言下之意,只有嫡女才知分寸,明是非,只不过,她自认为上得了台面的康家四小姐康如月,跟叶枫也不过是一丘之貉。
“姑母,怕是叶家就这么毁了,叶枫深受打击,一时没想透彻。”康如月还不忘装出一副同情怜悯的模样。
秦长安看得实在恶心,在靖王府的时候,叶枫不是没有跟康如月求救,但康如月非但撒手不管,有几次落井下石毫不手软。人不善良也就算了,非要两面三刀,对于这样虚伪的行径,秦长安最为不齿。
“不过,如月,你这双手怎么回事?”淑太妃话锋一转,眸光流转,落在康如月的手上。
康如月为了遮丑,用柔软单薄的绸缎做了一对手套,套在手上,在宫宴上全程就没脱下来,淑太妃想必一开始就注意到了,但不想兴师动众,所以到了自己宫里才开口询问。
康如月眼神闪烁,可怜兮兮地回应。“姑母,没什么事,只是有一回寒怜不小心把热茶水泼到我手上了……。”
“来,给我看看。”
淑太妃一看到那双满是伤疤的小手,顿时坐了起来,眉头紧蹙,凌厉的目光扫过在一旁候着的寒怜。“这种笨手笨脚的下人,还留着干嘛?也就是你心肠软。”
无辜背锅的寒怜不寒而栗,一个激灵,心里苦哈哈,明明是自己主子自作孽,不可活,为何遭罪的总是她们当下人的?
淑太妃抚摸着手背上凹凸不平的红色疤痕,一脸愁容,于心不忍。“怎么伤的这么重?明日让太医给你瞧瞧。”
康如月摇摇头。“怕是没办法了,不过大夫说了,北漠有一种雪面芙蓉膏,对于祛疤有奇效,不过民间根本就买不到。”
淑太妃把眼神转到秦长安身上去:“今年北漠还未到进贡的时候,去年的份额也早就分给几个年轻妃嫔了,靖王妃,你可曾听说北漠有这种好东西?”
秦长安转动着手里的茶杯,粲然一笑。“雪面芙蓉膏这么有名的东西,若妾身没听说,岂不就是孤陋寡闻了?”
眼底划过一抹得逞的笑意,淑太妃很满意秦长安的回答,她故意先对康如月教导一番,便是给秦长安一点面子,这样,让秦长安拿一罐雪面芙蓉膏出来,不就是水到渠成了?
而康如月也是满心欢喜,她实在难以忍受手背上的烫伤,可是用了好几种膏药都没什么用,一想到自己这辈子就要带着手套,这双手会成为她完美身躯最大的瑕疵,她便怎么都忍不下这口气。但她明白若是她去秦长安面前旁敲侧击,秦长安不见得会拿出雪面芙蓉膏来,所以她故意借身为太妃的姑母来问话,果不其然,面对淑太妃,秦长安再傲,还不是只能乖乖把东西交出来?
“既然如此,你们都是一家人,是姐妹,你就给如月一罐膏药,如何?”淑太妃点到为止。
秦长安眼波轻闪,难掩讶异。“妾身是知道北漠有这样东西,不过,就算在北漠,也是千金难求的宝贝,妾身出嫁前没想过会需要这个膏药,并未带到金雁王朝来。这可怎么是好?”
笑话,她只有两个哥哥,哪里有什么姐妹?谁跟康如月是一家人?原来这些矫揉造作的性情,是康家人骨子里的共性,这么一想,她对康家更为厌恶了。
淑太妃和康如月全都愣住了,谁也没料到煮熟的鸭子到了嘴边,还能飞了?
秦长安极为认真地解释。“不过,若是康侧妃一心想要,妾身可以写信回北漠,让义兄托人打听打听,哪里能买到雪面芙蓉膏,实在不成,就让妾身的大嫂长公主问问宫里有没有,只是这一来二往,就算有,也要好几个月了。”
心里不知道把秦长安骂个几百遍,但淑太妃还是挤出一丝毫无破绽的假笑。“不过是个膏药而已,居然要劳驾北漠长公主去打听?”
“虽然只是个膏药,但能把伤疤祛除七八分,妾身想,它之所以名气这么大,也是实至名归。”秦长安毫不心虚地说,毫不介意这是否叫做王婆卖瓜,自卖自夸。
淑太妃短暂地静默不语,她是觉得秦长安身边会有这个膏药,甚至这种膏药很可能就是秦长安自创的,可是对方死不承认,她也没有办法,毕竟并没有证据证明这种神秘的膏药出自何人之手。
但因为一瓶小小的膏药,金雁王朝一个强国大国,反而要劳烦北漠人四下寻找,说出去,岂不是让人笑掉大牙?!
面子终究还是胜过了一切。
淑太妃拂了拂手。“这么麻烦就算了。”
康如月瞬间被浇了一盆冷水,她唯一的希望再度落空,让她意外的是,这盆冷水还是自家姑母亲手浇下来的。她还不明白怎么说得好好的,秦长安答应花点功夫去北漠搜罗的时候,淑太妃却婉拒了?
只是淑太妃的这点心思,年少的康如月想不通,秦长安却是一眼就看明白了。
是,雪面芙蓉膏是她轻而易举就能制出来的,花上一天功夫就成,当初在北漠,夜清歌的脸被发簪划伤了,她不照样慷慨大方地送了他好几罐膏药?
但对象若是康如月,她的答案是肯定的。
她就不给!
“不麻烦,康侧妃有耐心等的话,短则半年,长则一两年,总归能买到的。”秦长安笑眯眯地说,眼眸清亮,看不出一丝阴影,口气极为真挚。
还不等淑太妃说话,康如月就开了口,脸上堆满了笑。“王妃,只要能买到,不管多少银子都无所谓的。”
淑太妃的眼神骤然沉下,心想康如月是经不得夸,难道看不出来秦长安只是在打马虎眼吗?就算是假意说了派人去北漠找了,但实际上呢?谁知道有没有用心找?
人家说说场面话,随便听听也就算了,偏偏康如月这个傻瓜,还要送上去给人羞辱。
“康伯府家财万贯,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康侧妃,我们之间谈钱,岂不是伤感情?”秦长安巧笑倩兮,笑意却不达眼底。
可惜,她跟康如月却没有感情,因此,这笔买卖她不做,她们又能奈何得了她吗?
康如月喜滋滋地当了真。“劳烦王妃了。”
淑太妃实在看不下去了,康家二房让人头痛不已,弟弟康建的嫡妻康夫人有一个儿子,四个女儿,可惜嫡子之前在青楼里跟定国公的孙子为了一个花魁打起来,竟然摔到楼下摔坏了脊骨,这辈子只能瘫在床上当一个废人。而这个小女儿怎么看就是只有一副花容月貌,欠缺几分火候,哪里是老道的秦长安的对手?在她面前尚且如此,在靖王府,若是真的斗上秦长安,想必场面就更加惨烈了。
康如月的脑子显然不够用,而秦长安还未使出真本事,到时候,康如月就算被人卖了,还在替别人数钱呢。
本来她跟康家兄弟提过一句,让叶枫跟康如月两个人一起对抗秦长安,可惜叶家早不出事晚不出事,偏偏这个节骨眼上倒了。康家不想被皇上发现叶启田除了贪污赈灾银两之外,秘密送给康伯府一大笔银子,就为了把叶枫写入选秀名单,而此事康家的确为叶启田办成了。
生怕被叶启田连累,康家才不得已袖手旁观,甚至痛定思痛,跟叶家划清界限,免得受贿的事东窗事发。
叶枫虽然没有被连坐,但康家重重顾虑之下,怎么可能再用她?只能舍弃这一枚棋子。但也正因为弃了叶枫,康如月一个人的不足,让人不放心委以重任。
秦长安跟康如月一道走出了淑太妃的房间,康如月心心念念等着秦长安的人去北漠找来神奇的膏药,难得脸上堆满了谄媚的笑。
“王妃,王爷一走便是半个月,他可曾跟你写信报平安?”
真是没话找话!
不耐烦从心中滋生,秦长安面色不改,淡淡说道。“没有。”
康如月摆出平易近人的姿态,委婉地提起。“夫妻哪有隔夜仇啊?等王爷回来了,妾身一定会好好劝劝王爷,让王爷多去王妃的芙蓉园坐坐。”
等龙厉一回来,你恐怕也自身难保了,不如先管好你自己吧。
秦长安但笑不语,走了几步,到了自己下榻的屋子,转身就走了进去,白银跟在后面,面无表情地关了门。
环顾一周,她坐在椅子上,垂眸把玩着腰际的麒麟玉,任由思绪飞转。
说好了让暗卫给她送信的,可是怎么至今没有消息呢?
白银递过来一块绞干了的帕子,秦长安擦了擦脸,一抬头,却见白银忧心忡忡的望着自己。
她笑道。
“怎么了?”
“郡主,您把我吓坏了,刚才宫宴上的那一碗汤……”贴身婢女里,就只有白银知道她此刻是怀着身孕的,白银不懂医,但光是想想如果秦长安没认出汤里的门道,被害的人可不只是怀胎一月的蒋皇后,还有怀胎已经三个半月的秦长安。
“放心,那人肯定是冲着皇后去的,只是她以为我学医只懂看病救人,没想过我对毒物也很感兴趣。说穿了,就算是宫里的太医,也不是人人能够认出长在深山里的鸡冠菇,毕竟它不是药材,菇类品种成百上千,更容易认错。”这个计划,若是秦长安没出现,想必宫宴之后,蒋思荷的孩子也保不住了。
那一碗汤,楚白霜给它起了个名字,叫做“如君所愿”,想来是希望如她所愿吧。
只是人算不如天算,秦长安在场,眼里便容不得这颗沙子。
至于在宫宴上会公布怀孕的消息,也是几天前蒋思荷跟她曾经说起的,所以她很有把握,稳操胜券。
白银无声地叹了口气,接过帕子。“原来宫里也不太平。”
秦长安脱了外袍,只着白色寝衣,浅浅一笑。“皇宫也是江湖,只是江湖里的刀光剑影,往往直来直去,在宫里却多半是暗潮汹涌,反而更加危险。”
白银转过头,似乎在留意屋外的动静,秦长安明白她这个动作意味着什么,当下不再说话。
过了一会儿,白银才借着整理床褥的动作,靠在秦长安的耳畔,低声细语。“在宫宴上,那道菌菇汤后,本来还有几道汤汤水水的甜点,我留意到一个把甜点端过来的宫女神色略显慌张,走向郡主的时候脚步有些虚浮。不过因为郡主突然站起来,说到汤里有毒,皇上大发雷霆后,那些甜点没再上桌,这些宫女跪在殿外,等我再留意的时候,那个宫女已经不见了。”
她美目一眯:“你的意思是,果真还有冲着我来的?”
白银不知该如何回答,沉默不语。
她靠在床头,反复思考白银说的线索,总觉得宫宴上想做手脚的有两派人马,一个是想让怀胎不久的皇后滑胎,还有一个是想对付自己。
可是,她怀孕的事外人根本不知道,那就不可能是针对自己腹中的孩子,那么,便只有一种可能,是想在她身上发掘一些秘密。
她不认为那个可疑的宫女是端着有问题的甜点加害自己,白银说宫女神色紧张,脚步不稳,手里的又是甜汤,一旦将汤水泼到了身上,她就只能离开席位,出去换下衣裳。
一个念头在她脑海一闪即逝,秦长安猛地坐起,眼神黑幽幽的,没有一丝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