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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婚三日,秦长安极为纵容这个名义上的夫君,直到第三日的的夜晚,门外的大锁才打开来。
秦长安揉了揉自己发酸的小腰,埋怨地扫了在桌旁幽然品茶的男人,他果然说的没错,三天满了,门自然就开了。
不过,这三日三夜,他们除了彼此之外,几乎再也没有跟外人相处过。一日三餐有专人送来,夜晚欢爱过后她已经昏昏欲睡,下人把热水送进来她都没察觉,好似与世隔绝。也唯有龙厉这么邪门的男人,才能想出这一招,也不知两人大眼瞪小眼有何等意义,但每个夜晚都过的火热而漫长,身体亲密无间,心也好似离得近了。
“这件事若是传出去了,我一定饶不了你。”她不是没看到刚才送晚膳的婆子年纪一把,虽然低着头,但一进来就脸色怪异,她马上想到什么,心中咯噔一声,心跳加快。
他们在新房察觉不到,但外人推门而入,自然马上嗅到满屋子腥甜的欢爱味道,这下子可好,谁不知他们锁上了门,腻歪在新房里三天三夜,做的是那档子事?!
她不像那些守旧内敛的大家闺秀,否则在此刻,早就恨不得钻个地洞下去,以后就别见人了。
婆子利索地放下了饭菜,仍旧低眉敛目,丝毫没有流露任何好奇之意,也没有偷看未来女主人的一丝,将碗筷搁好,便手脚麻利地关上了门。
她狐疑地问。“怎么会用一个婆子?”那婆子快有五十岁了吧。
龙厉不以为然,身上一袭朱红色常服,衣襟敞开,有着别样的潇洒和魅惑,长发只用一个玉环束起,俊美之余,更是高贵冷艳。
“老人做事干脆,不会冒冒失失的,让本王心烦。”
“以前靖王府不是有很多年轻貌美的丫鬟吗?”她心生疑窦。
他轻忽地一笑:“你说的人是你自己么?”年轻貌美的少女,他的印象中就只有那个小官奴,可惜她有心遮掩自己的美貌,寡淡的可以。
她眉头一皱。“我可不像你那么厚脸皮。我除了嫁妆外,还带来了十个丫鬟,除掉贴身四婢之外,其他六个去了哪里?”
“被本王安排到别的院子做事,不过这是暂时的——”他顿了顿,黑眸幽深莫测。“不久后,都会被发卖出去。”
秦长安素净的脸上,一派冷凝。“你怀疑她们是北漠的探子,来监视我们的?”
龙厉讳莫如深地扯唇一笑,已然默认。
沉吟许久,秦长安一点头:“到时候,就找个理由,把人送出去。但都是一些受过调教的宫女,虽然年轻,但做事很有分寸,况且人刚到一个陌生环境,更是警惕小心,她们会露出狐狸尾巴吗?”
龙厉下巴微抬,眸子里闪过一道精光,说的很是霸道。“她们即便没有犯错,但你是主母,你说她们做错事,她们就一定做了错事。家务事,很多都是说不清楚的,就看哪一方更得人心,人总会更相信他愿意相信的人。”
她抿了抿红唇,他实在深谙人性这一套东西,才会年纪轻轻却获得高不可攀的地位,说到底,这家伙阴沉又腹黑,只要被他算计上,通通不会有好下场。
“这个院子叫什么?”
“芙蓉园。”
“你给我配了多少伺候的人?”
“四个婆子,再加上你的贴身婢女,一共八人,可是不够用?本王认为你喜欢清静,做事的时候不爱被打扰,人太多反而会让你无法专心做事。”
凡事以她为先,她很满意,刚才的疑惑也渐渐豁然开朗。“你为了防着那些年轻丫鬟背着主母勾引男主人,而把下人换成了上了年纪的婆子,可真是让我眼前干净,耳根清静的好方法。”
龙厉双目一亮,露出激赏,俊脸上的光彩更是迷人。虽然靖王府跟郡主府实在不太一样,这里的水更深,她也是头一回当主母,需要一阵子的学习和适应,但显然她冰雪聪明,连他的良苦用心都瞧出来了,王妃的位置可不就属于她么?
“你果然是靖王妃的最佳人选,遇强则强。”
她的小手被他牵过,两人并肩走出院子:“本王带你在芙蓉园里转转。”
芙蓉园是靖王府里王妃的院子,勋贵之家本就如此,男主人跟女主人的院子各据一方,平日里彼此各有自己的生活空间,但秦长安眼尖地发现,芙蓉园离龙厉的院子却是不远,方便他在两地往来。
这也是他的私心么?
“西边这间屋子,是你的炼药房。”
她不由地多看了龙厉两眼,推开门一看,炼药房里整齐摆放着各种制药的工具,屋子宽敞古雅,又在幽静的角落,很适合她在里头待个半天一天的。
“喜欢吗?”龙厉的嗓音一柔。
“喜欢。”她回答的直接,眼神发亮。“比郡主府的炼药房还大——”
她一转身,龙厉已然用双臂揽住她,俯下颀长身躯,笑道。“大就好么?那本王岂不是上上之选?”
她闻言,一噎,佯装听不懂他那些个荤段子,拨开他的手,正儿八经地问。“这三天我也由着你任性妄为了,可以让我见她了吗?”
“急什么?好吃好喝在靖王府待着,还能跑了不成?”他垂着眼,无法看清他此刻的表情,指腹拂过她光滑的手背。“若她真是你要找的人,不就是本王的岳母?余生自然是被当成菩萨一般在此地供着,安享晚年的,你们母女有的是时候陪伴左右。”
“不成,今晚我就要见她。”她不愿再等,语气坚决。
“本王若不让你马上就见着,你岂不是要跟本王翻脸?”他挑了挑眉。
“谁知道你这只狐狸肚子里藏的什么坏心眼?只因为你找到了她,我才毫不犹豫地跟你回了金雁王朝,但事实上全是你口说无凭。若这也是你诱我回来的饵,我一定不放过你。”她生怕龙厉给她的不过是一个空头支票,迟迟无法兑现,到时候她可得不偿失了。
“好,今晚就去见,免得你把本王想成不重承诺的。”他朝着暗处招招手,一人快步走来。
秦长安目光扫过,美目撑大,此人身形高瘦,约莫三十岁,一袭青色劲装,面目端正,腰际挂着一把长剑。
他……不就是慎行吗?
他低头行了跪礼:“属下见过王妃。”
“怎么?哑巴了?”龙厉似笑非笑,看着她脸上细微的变化。
“慎行哥。”她一开口,才发现嗓音有些哑。
慎行这才抬起脸,眼前这位王妃身着绣着银色幽兰的大红绯色华服,青丝梳堆如云,朱唇翘鼻,眉如远山,眼若青泓,但是怎么看怎么眼熟,她不就是……不就是……那个小官奴青晚丫头吗?!
但跟印象中的小丫头,却又有了不小的变化,不但是更加美貌如花,眉眼之间的自信和坚定,浑身焕发出来的贵族气息,以及新婚期间备受滋润,而滋生出属于成年女子的妩媚,都让他觉得她判若两人。
慎行一时之间,不敢确定,将眼光望向身畔的主子:“爷,这是?”
秦长安有些气恼:“难道我改头换面了?慎行哥都认不出我来了?还是年纪大了,脑子也不好使了?”
这嘴皮子,这伶牙俐齿,这生气时候的灵动表情……可不就是他记忆中的陆丫头吗?原来自家主子在外两年,不是去游山玩水去了,而是暗搓搓去找陆丫头了?可是为何陆丫头非但没死,怎么还摇身一晃成了北漠的郡主?可恨,连自家大哥谨言都瞒着他!亲兄弟都不可信啊!
慎行心思翻涌,惊喜之余,也顾不得被她劈头盖脸数落了一番,扬起笑意,喜出望外,咧开嘴正想说什么,却被一旁的龙厉凉凉打断。
“有的是叙旧的机会,慎行,你带路,去那位客人的厢房。”
慎行的笑脸顿时垮下来。“是,爷。”
来到西边的厢房,秦长安看着屋内的灯火通明,深吸一口气,没再迟疑,缓步走了进去。
门外两个丫鬟,恭恭敬敬地行礼,龙厉大手一挥。“下去。”
她刻意放轻脚步,眉心微蹙,屋内的外室果然坐着一个妇人,身着紫色银花的常服,梳着妇人发髻,带着一对银饰耳环,肩膀圆润,正在专心致志地绣花,没有意识到屋内多了两人。
秦长安越是走近,越能看清妇人的侧脸,但即便靠的这么近了,妇人还是沉寂在自己的世界内,完全没有半点被惊动的后知后觉。
敏感如她,自然已经发现不太对劲,直接饶了一圈,站在妇人的对面,直到此刻,妇人的眼角余光才瞥到一角红色华服,微愣地放下了手中的绣花样子,抬起脸来。
见着妇人的那一刹那,秦长安的心跳如鼓,不由地紧握双拳。明明四十岁左右了,白玉的肌肤资质天成,几乎没有岁月刻下的风霜和纹路,那双眼眸纯美温婉,脸略微圆润,即便不施脂粉,却还是地地道道的美人,但这种美,极为自然,没有矫揉造作,清新淳朴,也不到惊天动地的地步,美的很温柔,很安静。
更难能可贵的是,在那双有点年纪的眼睛里,秦长安却瞧不出她的真实年纪,也看不到她的历练。宛若深山中的一条溪流,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静静流淌,不畏惧人言,不改初衷。
她不是没见过这个年纪的女人,但若是官宦之家的妇人,一个个全是人精,即便脸上有笑,眼底全是凌厉的狠劲。要是市井中的妇人,多半风霜尽显,因为岁月流逝而老的很厉害。
眼前的女人,不在这两者之中。
她是漂亮,浑身上下却嗅不到一丝半点的贵气,宛若纯净温暖的春风拂面,这种美没有攻击性,好似她也全然没察觉到自己是美丽娇艳的,有一种莫名教人安心的力量。
“您叫什么名字?籍贯何处?”秦长安忍不住开口,事实上,她跟这个女人不是特别相像,若是妇人在她这个年纪,必当胜过自己如今的容貌。她们最相像的,是那双眼睛,但眼睛里的神采气质,又卓然不同。
她不敢大意,不让自己过分激动,免得又是一场空。
妇人这才站起身,红唇微张,却是发出异样的咿咿呀呀的气音,不但如此,她的双手还不停地比划着,略显激动。
秦长安一愣,脸色发白,直勾勾地盯着龙厉,眼神已然是在质问,这是怎么一回事?
“如你所见,她不会说话。”龙厉异常地冷静,显然他是早已知情的。
她的心无声沉下。
“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不想让你太过担心,一路心中难安。”
她抿了抿唇,喉咙十分干涩,不由地又朝着妇人走了两步,她指了指自己的耳朵,放慢语速,一个字一个字地问道。“你也听不到我的声音吗?”
妇人读着她的唇语,脸上浮现一抹抱歉的微笑,无奈至极地点点头。
这个妇人当真是她的生母吗?一个又聋又哑的女子?上苍给了她这么好的容貌,却又残忍地收走了她说话和倾听的能力,这就是所谓的公平?
在漫长的沉默中,感受到什么不太对劲,紫衣妇人也开始偷偷打量眼前的年轻女子,她一身清贵,显然是有着不寻常的尊贵身份。只是这张脸,对她而言极为陌生,直至她看到秦长安眉心中的朱砂痣时,猝然联想起多年前的往事,骤然眼眶一热,抓住秦长安的手腕,张着嘴,却又发不出什么声音,激动不已。
即便没听到一个字一句话,秦长安却发现,这个妇人面露悲伤哀切的时候,已然牵动了她的心……这就是所谓的母女连心吗?
妇人的手,抓的很紧,她的手掌心略微粗糙,可见是做过粗活的。
“您想跟我说什么?”秦长安神色一柔,耐心地问道,轻轻回握住妇人颤抖的厉害的双手。
妇人啊了一声,仓促地松开了手,朝着龙厉的身后走去,转眼间的功夫,她取来了纸笔,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秦长安,双眼已有泪光。
“您会写字?”秦长安惊诧至极。
妇人点了点头,以毛笔沾了墨汁,坐的端端正正,但是执笔的姿态极为生疏,可见她并非经常写字。
扶着桌缘,她一并坐下,只见妇人一笔一划地写了“庄福”两个字,然后,搁下了手里的毛笔。
龙厉走到秦长安的身后,低声说。“她叫庄福,而你爹外室的名字的确叫小福。”
不敢停留太久,她又沾了沾墨汁,在宣纸上写下一句。“你是我的女儿吗?”
秦长安又问。“你的丈夫姓甚名谁?是什么身份?”
妇人垂眸一笑,好似再度沉寂在一个人的世界里去了,外界的纷纷扰扰都无法把她拉回现实,秦长安总算清楚,为何她有着这么一种异于常人的特质,只因她听不到,也说不出,反而可以在这个年纪保留不该有的清澈宁静,眼神不曾被肮脏的世事污染过一丝一毫。
纸上慢慢又多了一行字:“他叫陆仲,是一个大夫,他是这世上对我最好的人。”
心一痛,秦长安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刺痛地蔓延开来,好半天才遏制了压回去,再抬眼,目光已经恢复清明平和。
“他真的对你好吗?”她搁在双膝上的手,已然紧握起来。
妇人在秦长安的脸上窥探出一抹淡淡的不甘和质疑,但她依旧脸上有笑,眼神温暖,摇了摇头,又低垂着眼,缓缓写下来。“我知道他已有妻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