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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厢外风雨叫嚣,车厢内却温暖平静。
小孩子都是贪睡的,没过多久,车子后座就传来梁语陶平稳的呼吸声,安静且甜蜜。白梓岑不由得回过头看了梁语陶一眼,彼时,她手里还握着那块没啃完的巧克力蛋糕,粉嫩的唇上黑漆漆地糊了一嘴。
白梓岑猜想,她应该是吃着吃着就睡着了。想着她熟睡时的模样,不自觉间,白梓岑的嘴角也染了丝丝笑意,如同晕开的蜜糖,甜到心慌。
然而,这样的温馨未能持续多久,梁语陶的喘息就开始不稳。甚至呼吸吐纳中,还带着些细微不可闻的杂音。
梁延川大概也听见了梁语陶呼吸中的杂音,点了点脚下的刹车,将车子的速度放慢。
他压低了声音,以不会吵醒梁语陶的分贝,对身旁的白梓岑说:“现在车子行驶在高架桥上,没办法停车。但是现在陶陶的呼吸里产生了杂音,我想麻烦你替她解开儿童安全座椅,抱她到前排来。”
白梓岑在听见杂音这个词的时候,猛地一怔。刚才,她确实是听见了她呼吸中的杂音,只是下意识地忽略了。因为她坚信,像梁语陶这样健康的小女孩,是一定不会有这种病症的。
正常人呼吸都是平稳且舒缓的。但如果呼吸中产生杂音,又或是意外的附加音,通常是由于支气管病变,又或是肺部功能异常所产生的呼吸类疾病,更甚者预示着病人极有可能会在呼吸吐纳中因窒息死亡。
梁延川每次都甚是轻描淡写地说,梁语陶的肺不好。白梓岑也从未想过,这个不好,指的是如此严重的病症,甚至……随时可能失去生命。
白梓岑莫名地心慌,就好像有一双手把她的心窝子掏了出来,整个心房都是空荡荡的。
“我、我这就去抱她过来。”白梓岑连语气都显得有些紧张。
白梓岑整个人从前排往后仰,好不容易把安全座椅打开,梁语陶已经顺着她的胳膊,攀附到了她的身上。白梓岑也没抱过孩子,也不知道该用多大的力道,她小心翼翼地托着她绵软的背部,谨慎地将她挪到副驾驶座上。
“现在该怎么办?要去医院吗?”白梓岑问。
“不用。陶陶只要有一点感冒的迹象,就会产生呼吸杂音,不会有太大的问题。”梁延川一手握着方向盘,腾出另一只手,从容地指向了副驾驶旁的一处,“副驾驶座旁边有个按钮式的抽屉,你把按钮按下,里面有一条毛毯,你给她盖上,等她身上暖和了,就不会有呼吸杂音了。”
“嗯,好。”
白梓岑的动作很是麻利,不一会儿,毯子就被取了出来,鼓鼓囊囊地裹在了梁语陶的身上。待弄好这一切,白梓岑像是忽然想到什么似的,蓦地从随身的小包里掏出一包湿纸巾。
“陶陶的手上有点蛋糕碎屑,我怕她黏在手上不舒服,我能……给她擦擦吗?”白梓岑语气低微,连带吐字都是小心谨慎的,“你放心,我没有害她的意思的。这包消毒湿纸巾是在药店买的,前些天买了打算给我哥用,还没开封,是干净的。我听说小孩子睡觉的时候喜欢咬手指头,她手上黏黏的,总有细菌什么的,擦一擦总是好的。你觉得……可以吗?”
“嗯。”
这一个单音节的字,梁延川吐得莫名艰涩。
白梓岑捧起梁语陶稚嫩的小手,掰开每一个手指,小心翼翼擦拭着。连带指甲缝里的蛋糕碎屑,也都抠得一干二净。途中,梁语陶在睡梦中嘤咛了一声,白梓岑还以为是自己弄疼她了,吓得生出了一身冷汗。
白梓岑的低微谨慎,梁延川是看在眼里的。因此,当她用那样哀求的语气,说想要给梁语陶擦手的时候,梁延川根本是无法拒绝的。
替梁语陶擦完手指后,白梓岑还不忘重新取了一张干净的纸巾,给梁语陶抹去唇上的碎屑。等到终于弄完一切,她都已经蒙了一额头的汗。
抬眼的时候,她下意识地往驾驶座那边看,她几乎是迫不及待地,想要跟梁延川分享这种照顾孩子的喜悦。结果,她才微微抬眸,就发现对面一双深邃的眼眸,恰好也不紧不慢地望着她。
四目相对的时候,有些怪异的情绪,在车厢里蔓延。
白梓岑是胆小的,她不敢看他,怕看见他眼中的怒,看见他眼中的恨。即便时隔多年,岁月已经把她打磨成了一个只会呆笑的木头人,但骨子里,她那颗妄图企及于他的心,却依旧未能破灭。
她一直很怕,那颗好高骛远的心,会真的复活。
人在情绪慌乱的时候,总喜欢用机械重复的动作,来掩饰自己的心虚。例如不断地整理自己的头发,又或是来回地绞弄手指。而此时,白梓岑两样皆占。
幽闭的车厢里,没有一个人开口,似乎从重逢以来,他们就互相习惯着对方的无声。
在迟疑许久之后,白梓岑终于心猿意马地打算开口。然而,当她嘴里那初初的咬字还未吐出来时,梁延川就已经先一步开口。
强悍且毫无规律的雨滴,躁动地打在车窗上,如同是震颤在心弦上的拨弹。与此同时,梁延川沉郁的声线,也一并随着狂躁的雨声,穿透了白梓岑的耳膜。
“白梓岑,其实我一直很想知道,你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预谋着要报复我的?是知道我是梁延川的时候,还是……由始至终你都一直筹谋着报复?那时候,偶尔想起我对你那些肝脑涂地的付出时,你就没有一丁点儿的羞愧感吗?哪怕……是后悔。”
白梓岑将焐热的手掌,贴近梁语陶的双耳,不让狂躁的雨打玻璃声影响她恬静的安睡。
从数米的高架桥俯瞰而下,只余下路面上几处零星的灯光。窗外的雨还在淅淅沥沥地下着,时光如同一并回溯到了数年以前。
是三年……
不对,是整整五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