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练功房里一片剑声清啸,隔着门都能感到那种逼人凌厉,晏奚小心翼翼地推开门,唤了声:“殿下。”
“出去!”夜天凌冷冷的声音传来,骇得人一个哆嗦。晏奚忙道:“十一殿下来了。”
十一对晏奚挥挥手,叫他暂且退下。青石地上丢着件外衣,夜天凌只着了墨色劲装,手持长剑,见他进来,道:“来得正好。”将剑斜横,正是“归离十八式”的起手式。
十一眉梢一挑,招未动,那剑上已满是杀气,可不好对付,道:“四哥指教!”反手将一杆银枪挑起,足下不丁不八,整个人顿时肃然,挺劲如松,抵着那逼人剑气。
夜天凌眼中精光微闪,手间骤然爆起一团耀目的寒光,就在此时十一银枪出手。
剑如白虹,枪似银龙,铮然清鸣伴着叮当数声,两道人影似是隐入了剑雨枪影之中,尽是以快打快的招数。
剑风凌厉,砭人肌肤,似将这浓浓春日逼得无处遁形,几乎换作了肃杀寒冬,十一一杆银枪使得出神入化也颇感吃不消。两人平日常在一起练武,熟知对手,见招拆招直战了四百余回合,但听一声刺耳的交撞声,十一手中银枪竟被脱手震飞。他哈哈一声长笑,人站也站不稳地仰面躺倒,酣畅淋漓地道:“四哥,痛快!”
夜天凌身子晃了晃,以剑拄地,单膝跪倒,虎口处鲜血长流:“枪法有长进。”说罢终于一松手,像他一样躺在了青石地上。
一时间屋中只有两人的喘息声,汗水贴着凉地慢慢浸下来,歇了半晌,十一道:“四哥,卿尘有话让我带给你。”
夜天凌黑瞳微微一缩,便听十一道:“蒲苇韧如丝,磐石无转移。”他嘴角隐隐浮起一丝苦笑。
十一见他不语,扭头道:“四哥,我们误会卿尘了。”
“我知道。”夜天凌淡淡道。
“你知道?”十一诧异,忍不住撑起身子问,“你知道是误会?”
夜天凌静静仰面看着高高在上的栋梁,目中幽深:“那天在四面楼看到她和七弟在一起,我是气糊涂了。其实自她回凤府的第二日,那里便有父皇的人在,如果我没有猜错,她这个修仪现在一举一动都在父皇眼里,若在此事上有什么差池,父皇必定不会轻饶她。而且父皇是要借她来看我们,她在武台殿说的做的都是故意的。”
十一松了口气道:“你什么时候知道的?我还以为你刚才气她说那样的话呢。”
“那一刻确实有些气,”夜天凌落在身侧的手掌紧握成拳,“但却更恨自己护不了她周全,反要她为我受委屈。”
“她有那一句话,你该知道她的心。”十一道。
夜天凌闭上了眼睛,想起卿尘的话:“蒲苇韧如丝,磐石无转移。”低声默念,心底渐渐一片安然。
绝谷峭壁,悬崖上一丛雪色山花似是撷取了山川灵气,临渊怒放,招展多姿。
卿尘随地坐在崖边,注视着那高山峻谷,衣袂迎风,前方依稀传来激流的水声。雨水裂开冬日干枯的峡谷奔腾而过,穿越万山丛林,翠绿迤逦覆着苍山。夜天凌曾经带她来过这个山谷,她记得此处一草一木,如今却年年春相似,空余人独立。
莫道不销魂,相思深处已成痴。四野空寂,如同此时一颗心,怅怅然,空落落。
只有在这儿,她才能肆无忌惮地想他。曾提缰立马开怀畅笑,曾衣袂临渊傲视天地,曾指点江山意气飞扬,如此清晰,清晰得触手可及,如同一湾清冽深潭,一纹一波漓漓荡漾,不休亦不止。
阳光如缕,七彩碧玺玲珑剔透,映着她清丽的眸子。曾经纠缠心间的一缕执念,此时只余了渺远的印记。参不透红尘,望不穿恩怨情仇,众生苦,苦为情生。她自知是认定了,没有征兆亦无丝毫犹豫,是他,为他,只有他,他也一样不会离开,她知道。
唇角掠过一丝浅淡的微笑,她站起来对着山谷大喊:“四哥!”面上湿湿的,风吹来有些凉意,浸着肌肤,同那笑化在了云间。
风驰蹄声轻快,蓦然停驻,夜天凌意外地看着山花前飘逸的白色身影,临空摇曳,几欲乘风归去。
那一声呼喊,自四面八方回荡过来,一瞬涨满了心口,苦涩酸甜,恍惚间竟叫人有种不顾一切的激狂。他飞身下马,落在卿尘身后,张口欲喊,一眼见那下临绝壁的山石摇摇欲坠,怕惊吓了她,只轻声叫道:“卿尘!”
卿尘浑身一颤,不能置信地回身过来,怔怔看着夜天凌站在面前,早蓄满了眼的泪水悄然而下,一言不发。
夜天凌往前迈了一步,卿尘突然摇头:“别过来,你别过来。”抬手将泪水抹掉,躲开了他的注视。
夜天凌眼底猛地波动,她转身之下便是深渊,他沉声道:“卿尘,那里危险。”
卿尘有些怔忡,静静看着他。夜天凌伸手道:“你先过来。”
卿尘闻言向前走了一步,还没站稳,人已被他一把拥入怀中,紧紧抱住,臂上力道透着一种深入骨髓的力量,叫人一动也不敢动,一动也动不了。
她伏在夜天凌胸前安静了一会儿,突然气恼地挥手捶他,又被他环着挣扎不得,连日来心中的委屈无处发泄,竟扭头往他肩头狠狠咬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