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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之于永寿宫的门庭若市,翊坤宫真真是冷寂到了极点。除了海兰还时时过来,绿筠和忻妃也偶有踏足,除此之外,便是年节时应景的点缀了。并且凌云彻并没有再入翊坤宫来,大约是没有合适的时机,或是御前的事务太过繁重,容不得他脱开身来,渐渐地也没有了消息。而这些日子,因着时气所感,永璂的身体也不大好,逢着一阵春潮反复便有些发热咳嗽,如懿一颗心悬在那里,便是一刻也不能放松。
是太知道不能失去了。璟兕、永璟,一个个孩子都连着离开了自己。她是一个多么无能为力的母亲,所以,便是违反宫规,她也不得不求了太后,将永璂挪到了自己身边。
太后自然是应允的,只是望着如懿哀哀的神色,生了几分怜悯之意:“皇后,永璂既然不大好,何不求了皇帝将孩子挪去你身边照顾?见面三分情,说说孩子的事,夫妻俩的感情多少也能扭转些。你与皇帝只有这一个永璂了,皇帝不会不在乎的。”
心底的酸楚与委屈如何能言说,更兼着积郁的自责,如噬骨的蚁,一点一点细细咬啮。如懿只能淡淡苦笑:“儿臣不是一个好额娘,如何再敢惊动皇上。只求能照顾好永璂,才能稍稍安心。”
太后静静凝视她片刻:“有些事,皇上不肯迈出那一步,难道你就不肯么?哀家看得出来,皇帝对你并非全不在意。”
仿佛是谁尖利的指甲在眼中狠狠一戳,逼得如懿几乎要落下泪来。她只是一味低首,望着身侧黄花梨木花架上的一盆幽幽春兰,那细长青翠的叶片是锋锐的刃,一片一片薄薄地贴着肉刮过去。良久,她亦只是无言。不是不肯倾诉,而是许多事,忍得久了,伤心久了,不知从何说起,也唯有无言而已。
太后无法可劝,也不愿对着她愁肠百结,只得好言嘱咐了退下。还是福珈乖觉,见如懿这般,便向着太后道:“太后娘娘,恕奴婢直言,只怕皇后心里有苦,却是说不出来。”
太后沉着脸看不出喜怒,徐徐道:“皇后是苦,从前一心一意对付着孝贤皇后和慧贤皇贵妃,以为事儿散了,淑嘉皇贵妃又挑着头不安分。如今淑嘉皇贵妃去了,孩子又接二连三地出事。也罢,说来本宫也不大信,从前孝贤皇后什么都有,何必事事跟嫔妃过不去,又说是淑嘉皇贵妃的挑唆。难道哀家真是老了,许多事看不明白了么?”
福珈忙忙赔笑道:“太后是有福之人,哪里有空儿成日去琢磨她们那些刁钻心思。这么多年,怕是看也看烦了。”
太后叹道:“从前哀家是不大理会,由着这趟浑水浑下去,如今看来,皇后自己也福薄。”
福珈道:“宫里是趟浑水,可太后不是还有令妃娘娘这双眼睛么?”
太后默默出了会儿神,缓缓道:“那是从前。如今哀家有女儿在身边安享天伦,理这些做什么。留着令妃,也是怕再生出什么事端,防着一手罢了。但令妃那性子,表面乖顺,内里却自有一套,也不是个好拿捏的。哀家且由着她去,省得说得多了,反而叫她留了旁的心思。”
福珈口中答应着,眼里却是闪烁:“失了儿女是天命,嫔御不谐是常理,这都是说得出来的苦。可皇后她……”
太后从细白青瓷芙蓉碟里取了一块什锦柳絮香糕,那碧绿莹莹的糕点上粘着细碎的白屑,真如点点柳絮,雪白可爱。太后就着手吃了小半,睨了福珈一眼:“有话便直说,闪不着你的舌头。”
福珈忙恭谨道:“太后这几日嫌春寒不大出去,岂不知宫里正流传着一首诗呢。”
太后垂首拨弄着檀色嵌明松绿团福纹样蹙金绣袍的鎏金盘花扣上垂落的紫翡翠鸟明珠流苏,笑容淡淡地问:“什么诗?”
福珈笑了笑,不自然地摸了摸鬓边一枝烧蓝米珠松石福寿花朵,有些僵硬地学着背诵道:“独旦歌来三忌周,心惊岁月信如流。断魂恰值清明节,饮恨难忘齐鲁游。岂必新琴终不及,究输旧剑久相投。圣湖桃柳方明媚,怪底今朝只益愁。”
太后面色一冷,牵扯得眉心也微微一蹙:“这诗像是皇帝的手笔,是怀念孝贤皇后的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