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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意将一勺子粥递到尸体嘴边, 眼里有温柔的笑意, “不烫了,吃吧,慢点。”

粥还在勺子里,尸体不可能张开嘴巴吃掉。

高燃定在原地半响,他缓缓的转过头, 看见一张惨白的人脸, 几乎贴上自己, 距离太近了,一呼吸, 好像就能吸进去一股尸气。

这时高燃才发现朱同不是趴着, 他是被摁到墙上,身体腾空, 纤细的脖子上有一只大手, 正在死死掐住他的喉管,他的哭声渐渐虚弱, 眼皮也合在了一起。

高燃心惊肉跳,头疼得要死, 他的意志力被撑到极限,艰难地沿着那只大手看去, 隐约看见了常意狰狞疯狂的脸。

“为什么要离开我?你答应我的, 小同,你答应我的……”

高燃的头炸裂般疼,一两秒后陷入昏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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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燃醒来是在医院里, 睁眼就是刷白的天花板,他浑身脱力,挣扎了两下又躺回去,感觉自己年纪轻轻就废了。

护士推门进来,“你醒了啊。”

高燃动动眼脸,想说话,嗓子干疼,看他这副鬼样子,八成昏睡了一天。

护士量了体温说,“等着,我去跟警察同志说一声。”

高燃的猜测在石桥到来后得到证实,现在已经是十五元宵了,元宵?他立刻撑着床坐起来,“石大哥,我得赶快回小叔家,我爸妈跟奶奶今天要来。”

石桥说,“还没到。”

高燃松一口气,“昨天后来怎么了?”

石桥面无表情,“我带人闯进去,你躺在朱同的尸体旁边,盖着同一床被子,常意坐在床头喂粥,还叫你跟朱同聊聊天,说你们很像。”

高燃倒抽一口凉气,他听到石桥说当时朱同的父母也在随同的人当中,头皮都阵阵发紧,那场面肯定一团乱。

“朱同的父母都还好么?”

石桥说朱母当场晕倒,人还在病房里,朱父高血压发作,没有抢救过来,凌晨去世了。

高燃的嘴唇哆嗦,“常意呢?”

石桥说,“自杀了,从检验结果来看,他在我们赶到前就服用了药物。”

高燃一下子失去了思考能力。

怎么一天过去,发生了这么多事?高燃偏过头,狠狠擦了擦眼睛。

他其实真的不太适合当警察,从来到这个世界开始到现在,已经接触了好几起案子,其中包括时间跨越五年的恶性连环凶杀案,却还是没有办法在面对死亡时做到平静。

石大哥可以,小北哥可以,曹狐狸也可以,杨警官吕警官桂警官他们都没问题,那不止是经验累积起来的,也跟性格有关。

高燃的头顶响起声音,石桥说,“你比较感性。”

他一怔,脸上是要哭不哭的表情。

石桥的手机震动,他出去接了电话回病房,“我给封北打过电话。”

高燃回神,“那他……”

石桥没错过少年眼里的期待,“他出差了。”

高燃垂下眼皮,“哦。”

石桥从始至终都没告诉少年,封北接到电话就从县里赶了过来,他昏迷期间,封北一直就在医院楼底下坐着抽烟,直到他醒了才走。

石桥也没有告诉少年,他将朱同的案情透露给了封北。

常意虽死,警方在他的住处搜到了一些线索,譬如小蔓家的钥匙一把,又譬如他脖子里的月牙吊坠,在吊坠的金属环内侧提取出小蔓的残留DNA,推断是他行凶时动作幅度大,情绪过于失控,吊坠从领子里掉了出来。

那吊坠是情侣的,朱同也有一个,所以常意才会一直戴着,没有取下来过。

朱同的尸体也交代出了许多信息,他的身上有惨遭撕裂留下的伤疤,多处淤青,脖子上还有深黑的印记,全是常意所为,应该说是失去理智的常意。

石桥在常意的住处搜到了一封信,藏在书里,保存的完好无缺,对照字迹可以确定是朱同写的,写给常意。

信里的每个字都透露出朱同的情绪,他爱常意,爱的迷茫彷徨,却又有着小心翼翼的坚定。

根据朱同的描述,写信前一天晚上,他跟常意出来买东西,他们在外面一直都有注意,却没想到偷偷牵手的时候被一个女人撞见了。

当时朱同回头,看见那个女人眼里的厌恶,还听到她骂了一句话,她说真恶心。

常意应该是在朱同之后回的头,没有跟女人打照面,看的是背影,那个女人就是小蔓无疑。

那天晚上朱同就做噩梦,梦到他跟常意被人拖到街上,很多人往他们身上吐口水,骂他们是变态,他们最后被活活打死了。

朱同还没进入社会,他的思想较为简单,心智也不够成熟,性格更是软弱,之前逃避的现实问题都因为小蔓的那个眼神一一出现,他不得不去面对。

如果他们的关系曝光,常意会被同事歧视,会丢掉工作,会遭到社会的孤立跟排挤,在市里生存不下去。

到那时他要怎么办?他连自力更生的能力都没有,父母也不会对他伸出援手,自己留在常意身边只会是个累赘。

朱同在信里写了自己深思过的想法跟决定,他想回去复读考上大学,等自己有能力保护常意了,他们就去一个没有人认识的地方生活,他想跟常意一起努力。

在那之前,他们不会分开,只是必须要比以前爱的更加小心谨慎,不能被人发现。

朱同不知道怎么当面跟常意说,就写了那封信。

常意误会朱同,以为他要背叛他们的感情,没了理智,心里只有被抛起的愤怒怨恨,最终失控掐死了他。

朱同死后,常意怀着怎样一种心情将那封信看完,再小心翼翼收起来,催眠自己朱同还活着,每天搂着他睡觉?

常意把自己逼疯了,外人觉得离谱,是因为无法体会当事人的痛苦。

不管是多大的事,只有摊到自己身上,才有足够的话语权,没摊上来的时候,都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常意的认知变得扭曲,他认为杀死朱同的不是自己,是小蔓,所以他才杀了小蔓为朱同报仇。

难怪嫌犯一直圈不出来。

这么一个看起来很荒唐的杀人动机,谁能想得到?

小蔓这个案子跟那些专挑穿红裙子的女孩|奸|||杀,或是将穿白球鞋之人分尸之类的变态凶杀案有细微的相似之处,却又有极大的不同。

爱一个人,爱到亲手杀死对方,甚至杀死不相干的人,这种爱无疑是可怕的,无论是对被爱的那个,还是爱人的那个,或是对双方的亲人,都是一场灾难。

如果可以,还是不相识,不爱的好。

石桥把那封信拿给封北看了,让他看看朱同跟常意的这段禁忌爱情,毁了几条人命,几个家庭。

当时封北只是坐着一动不动,他什么都没说,面上也没露出多大的情绪起伏,整个人却看起来老了有四||五岁。

石桥离开医院回局里,见了何进一面。

胡韵的案子昨晚才侦破,是那本书起到了作用,孙刚自作聪明,才给自己留下致命的一击。

警方也是运气好,沿着那本书去查图书馆,在监控里发现孙刚出没的身影,他从头到尾只跟一个人有过接触,一查才得知那人是银行在职人员。

经过侦查发现孙刚除了被查到的两个账户,还有个之前没查到的,账户用的是他假的身份,九号转进去了二十万,那是一笔不小的数目,一下子就引起了警方的怀疑。

警方顺着那根藤蔓去摸,废了好一番周折摸到何进头上。

证据摆在眼前,孙刚改了口供,承认案发当时自己也在现场,亲眼目睹何进行凶,他靠着楼层没有监控的便利替何进清理现场留下的痕迹,甚至伪造现场,毕竟就住在对门,做什么都会很方便。

孙刚的条件是一百万,为了安全起见,他要求何进分批转进一个特定的账户里面,反正他手上有何进的把柄,不怕对方赖账。

要是他知道自己被提审,就是因为何进的出卖,没准早就自相残杀了。

何进所有的供词被重新翻出来,保留三分之二,推翻了三分之一,是他杀了胡韵。

胡韵在县里有人包||养,对方有怪癖,经常打她,日子过的却很不好,这些都是早前调查的情况,也一一核实过。

一个人一个活法,怎么选择还不是看自己。

胡韵去T市见友人,在火车上偶遇条件突出的封北,出于炫耀的心理让他代自己去看小蔓。

本来胡韵不会有杀身之祸。

直到胡韵去了T市,无意间得知小蔓这几年一直跟何进在一起,不甘跟嫉妒作祟,导致她来了Y市,还拿到何进的联系方式约他见面。

那晚巧的像是老天爷设的圈套,一共有三人前后进了小蔓家。

孙刚是小蔓家的常客,他第一个进去,何进第二个,最后一个是胡韵。

胡韵在去赴何进的约前去了小蔓家,何进正好拿到底片跟照片,开门欲要离开,俩人不合时宜的碰了面。

胡韵误以为何进要跟小蔓私会,她激怒何进,说他到头来还不是被一个洗发妹困住,言词比较难听。

何进心高气傲,不允许有事情脱离自己的掌控,小蔓偏偏就是,他对她动了情,所以才想摆脱,来偷底片跟照片的目的也是如此。

哪晓得胡韵一再嘲讽,还试图在小蔓的床上跟他发生关系,何进抄起烟灰缸砸了对方一下,他行凶后,躲在杂物间的孙刚走了出来。

一个有钱,一个要钱,交易很顺利就达成了。

孙刚负责善后,至于小蔓的死,不在他跟何进的预料里面,俩人都乱了阵脚。

何进被抓,名下的财产有大半早就在去年拿去做了慈善,产业都不在自己名下,全留给了跟小蔓长得相似的女人。

方如没抱到金山,阔太太的生活一去不复返。

两起凶杀案全部破了,石桥队里的人回家洗个澡换下那身臭烘烘的衣服,陪家人吃个饭聊个天,可以放松放松。

石桥也回去陪老婆孩子过节,他在路上给封北打电话,“老封,晚上怎么过?”

封北的爸妈都还活着,但早已跟他无关,他没有家人,节日都是一个人,不过,今年也是如此,“有事要忙。”

干这一行,案子一直都有,忙不忙的,还不是一句话的事儿。

石桥等红灯,“高燃出院了。”

那头传来椅子挪开的响动,随后是金属打火机被按动的声音,封北点一根烟叼在嘴边,“那就好。”

短短的一句话,只有三个字,却透露出他的安心,他说有事,就将电话挂了。

石桥收好打火机启动车子,封北跟高燃的明天会怎么样,看他们自己。

花莲小区议论纷纷,多半是意外品行优秀,待人温和的保安竟然会干出那种事,唏嘘人不可貌相,知人知面不知心,真没看出来他是那种人,马后炮也有,一时半会儿不会停止。

高燃就是在那样的氛围里回了小叔家。

晚上是在外面吃的,高建国订的大酒店,赵云也出席了,她出医院就去理发店做了头发,找专业人员给化的妆,特意盛装打扮,不知道是在跟谁较劲。

两家人围着圆桌吃菜喝酒,最高兴的是高老太,她就认得小儿子,见了面笑得眼睛都看不到了。

高建国给老太太夹虾仁,“妈,多吃点虾,很新鲜。”

一旁的高建军说,“妈吃虾过敏。”

高建国尚未开口,高老太就跳出来了,“过什么敏,我过不过敏自己还不知道?建国,你别听建军胡说,他自己不给我买就算了,还不让我吃,不知道安的什么心。”

高建军放下碗筷,沉默不语。

赵云打圆场,“好了,大过节的,没必要为这么点小事闹的不愉快,最重要的是妈高兴。”

她看一眼对面的刘秀,笑着说,“嫂子,你说是吧?”

刘秀的脸色难看,高建军是她丈夫,被自个妈数落,害的她也得跟着趟浑水,要不是为了送老太太过来,她才不会跑这儿来,家里又不是没饭吃。

“妈是真的过敏,她不记事,所以不知道。”

刘秀没去管高建军的眼神警告,她把话都说出来,摆在明面上,“要是妈吃了虾,出个好歹……”

高老太摔碗,那叫一个委屈,“刘秀,你不想我好,一天到晚的就知道诅咒我!”

刘秀比老太太还要委屈,“妈,我可真是怨,比窦娥还怨。”

高建军拽妻子的衣袖,“你少说两句。”

刘秀挣脱开,没搭理他。

高建国给老太太夹别的菜,说虾没烧好,味道不行。

高老太恢复过来,跟小儿子说以前的事,说乡下的事,却不知他最不想去回忆的就是那段岁月。

飞黄腾达了,就忘本。

桌上的气氛看似很温馨,其实那是假象,亲兄弟各过各的,离得远,工作也没有交集,一年顶多就见一两回,能亲到哪儿去?更别说两边的家属了。

赵云找刘秀说话,说的是孩子的教育问题,什么市里多好多好,县城多差多差。

她还说等孩子上大学,或是进了社会,县里出来的,跟市里出来的差别会很大,孩子会自卑,会融入不进去那个大集体。

总之就是,大人苦一点累一点不要紧,不能耽误了孩子。

任谁听见那一番话,都会发自肺腑的觉得赵云是个好妈妈,一心一意为孩子着想。

刘秀有一搭没一搭的回应。

俩孩子都全程没有参与,高燃是心不在焉,高兴一贯就是那样儿。

刘秀给儿子使眼色,高燃端着果汁起身,嘴角一咧,“小叔,小婶,我敬你们。”

高建国让高燃坐下来。

赵云也那么说,“都是自家人,坐下吧。”

高燃就坐下了,结果这次刘秀没说什么,高建军的脸却扳了起来,明显的不满意,让你坐下是客气话,你就坐下?没大没小。

赵云冲儿子说,“你也敬一下你大伯大妈。”

高兴没配合,他讥笑,“既然是自家人,那敬来敬去的干什么?”

说着,他还往高燃那里瞥,特鄙视,发现对方竟然在走神,嘴角抽动了一下。

儿子存心拆台,赵云一张脸发青,她挤出笑容,“妈,他是小兴,认不出来了吧?”

高老太浑浊的双眼扫过去,“小兴啊,都长这么大了,真体面,奶奶真没认出来,以前脸是圆的,眼睛很大,像洋娃娃。”

“男孩子长的太漂亮了,也不好,身边的小姑娘们多。”

赵云踢儿子一脚,伤口没痊愈,力道还是不轻,她挤眉弄眼,叫儿子起来敬老太太。

前一刻当着刘秀的面把市里的教育夸成一朵花,要是儿子连基本的礼数都没有,赵云的脸往哪儿搁?

高兴看看满头白发的老人,他这回起来了,很敷衍的喝了口饮料就坐下来。

赵云满意了,她开始夸儿子,说他学了多少东西,每天除了文化课,还要上哪些课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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