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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庭书本要修书易秋寒压下从平京运送的粮草,暂时不去望定。无奈书信来得太迟,易秋寒收到之时,诸物已运达望定城外。
顾庭玉也即刻赶回望定,但见粮草送至,还未及高兴,就有人来报说敌军似有异动。
日落时分,望定城外忽然传来敌军进军号角,立时就有大军进犯而来,沉着斜阳余晖,一场杀伐如血。
望定如今兵粮尚算充足,又是守势,众将士合力护城,敌军虽然攻势猛烈,一时半刻却也攻不进城来。
望定兵戈顿起的消息传回雨崇,顾庭书立即调兵支援,并改变先前布防,将顺章军营中三成兵力调拨往越城。如此一来,雨崇周边却失了屏障。
顾军中自然有将士对顾庭书此举不解,上书顾成风予以驳回或者请示明理。
顾成风以越城守军不足难以抵挡敌军另一面突袭为由给予回应,却仍有将士认为如今望定才是军情最要紧之处,敌军攻势生猛,又有寒军虎视眈眈,一旦失守,后果堪虞。
顾成风也有考虑,身为一军统帅,顾庭书的做法自然是经过他同意的。只是顾庭书对后防之事更重于前线,也不由教他担心顾庭玉阵前莽撞,强行抗敌。
“只怕这会儿要将二弟召回,他也不会回来。”顾庭书甫将手信交托给了一,就听见丛葭在问怎么了。
他回头,看见丛葭正坐在青芜膝上眨巴着眼睛问自己。
“很晚了,跟司斛回去睡吧。”顾庭书将侍女召入。
丛葭从青芜身上下来,跑到顾庭书身前,神秘地朝男子招招手。待顾庭书俯下身,她猝不及防地亲了一下生父脸颊,笑吟吟道:“我去睡了。”
顾庭书不想丛葭如此动作,尽管惊讶却也欣喜,它揉了揉孩子柔软的头发,道:“去吧。”
司斛牵起丛葭的手,丛葭又侧过身朝还坐在榻上的青芜挥挥手道:“我去睡了。”
青芜微笑着点头,目送丛葭离开。
视线里丛葭的背影才消失,余光中顾庭书的身影就出现在身旁。青芜抬头,顾庭书却已经俯下身,同这些日子来如出一辙的动作,靠着她的膝盖,静静地,什么都不说,却像在听什么。
青芜一手轻轻按在顾庭书的肩头,宽慰道:“自己选的路只有自己走,你这个做哥哥的忍让了这些年,他如果还不懂,也没办法了。”
“也没让他多少,其实我也攥着他要的东西呢。”顾庭书无波无澜道。
“印信这些东西,我倒觉得你拿着比他合适。”青芜看着顾庭书侧脸,灯光中的一切分外安宁祥和。
“我和他是亲兄弟,却弄得像是世仇一样。从小就是我压着他,他心里不服气,我也知道,偏偏他不长进,我这个做兄长的究竟还是失职了。”顾庭书暗叹。
“好言相劝是教导,沉默反讥也没错,就看那个人听不听,明不明了。”青芜抚着顾庭书的背,像过去哄丛葭睡觉那样轻柔小心,却也像是已经习惯。
“我还是要去趟望定。”顾庭书原本微阖的眼就此睁开,目光坚定。
“现在?”青芜问道。
“迟则生变。”顾庭书道。
“我也是有姊妹兄弟的人,明白你的难处。”青芜拉起顾庭书的手,双手握住,彼此传递的温度教她觉得更加平和安稳,也仿佛接洽了记忆里某一处的情节,“我曾以为我会在雨崇城楼上望见出征的二哥平安归来,最后却只是等来了噩耗。雨崇城破,连亲哥哥也就此战死,我的至亲,也是这样离开的……”
“青芜……”顾庭书将已经湿了眼眶的青芜抱住,肩头有她强忍的抽泣声。
她的家破人亡里,有他的责任,并且是至关重要的。应该是仇深似海,却有如今牵绊。青芜从不曾在他面前提起过去,如今说来,只教他心觉疼惜愧疚,无奈之下,已经补偿不了人命攸关,血脉亲情。
“我是有恨,从顾成风到顾庭玉哪怕是到你,但我每次看见丛葭,就都恨不起来了……”青芜哭道。
事实之于他,之于青芜,都有两难之处。情仇爱恨,只是说来简单罢了。
这些年来她第一次这样向顾庭玉袒露心迹,那些被深埋在心底的爱和恨一直都是她生活中最为痛苦与无奈的存在。她因为顾庭书顾念手足之情而想起自己过去与兄长之间的回忆,也就不由自主地说起了那些过往。
顾庭书见她伤心难过,心头顿起怜爱之意,想来自己这两年对她的疏忽也是让这些折磨人的感受重新复苏的原因。所以他心中的愧疚又一次滋长,抱着青芜的手也不舍得松开,就这样在雨崇又多留了一夜。
天将亮时,青芜送顾庭书离开。望着那人策马而去的背影,青芜眉间的神情却渐渐冷却了下来,与司斛道:“你去告诉姐姐,顾庭书才走。”
虽然不知道这一个晚上的时间是不是来得及让他们准备,但眼下她也拖延不了太久。
因为青蘼的斥责跟用泽楷当做的威胁让青芜再一次妥协,司斛看着青芜在提起青蘼时已经显得漠然的脸,心中少不得哀叹,只是时不待人。在听了青芜吩咐之后,她立刻动身去了易府向青蘼汇报情况。
为尽早到达望定,顾庭书改走小路,避免官道盘绕,却不巧在第二日还未到遂辛之时就天降大雨,阻碍了前进去路。
未测风云,来势汹涌,顾庭书一行被困在驿站内长达一天,及至月初,雨势才有所缓解,众人又即刻启程,并沿官道前行。
遂辛城外驿馆内,顾庭书却遇见了易秋寒。
易秋寒也才赶到此处避雨,一身衣衫都被淋湿,看来狼狈。但见顾庭书,她却不露惊喜,只问:“你怎么在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