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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华北往南的火车行驶了一天一夜才到达目的地，通知好的革命军同志早早等在了车站, 热情地接待这批新转移的同胞。
顾舒曼是在即将下车前一个小时醒过来的, 自她苏醒那刻起就一言不发, 安安静静地坐在位置上, 表情平静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自始至终, 她都是默默坐着, 像一尊精美的佛像。
“小姐, 来接我们的人到了，该走了。”
眼看着同行的人一车一车离开，小楼有些急了, 只好走到坐在休息区的顾舒曼身旁对她道。
少女双手交叠放在膝上, 脊背挺得笔直，素来温润明亮的瑞凤眼漠然直视前方，对她的话置若罔闻, 没有一丝动作。
见状小楼低叹口气，语重心长地对她道，“小姐, 您这样不行的……段少将和迟先生大费周折把您送来华南就是为了保您平安……您这样岂不是废了他们一番苦心吗？”
闻言顾舒曼有了些反应, 她微微侧头看向她, 语气不明问道，“……小楼，我回家已有一月。这么长时间，你在哪里？”
冷不丁被这样问到的少女一愣，随即极刻意地含糊道, “小姐您不是不知道……我、我腿伤未愈，先生一直安排我在医院里……”
“既然如此，您又是如何知道段少将？”
这话一出，意料之中地，小楼脸上出现了慌张的神情。她张了张口，欲盖弥彰地解释：“是、是迟先生吩咐的时候同我说的……”
“你不是说一直待在医院？如何见得到迟煜？”她忍不住勾唇想笑，然而真做的时候却怎么也笑不出来。
轻轻摩挲着腕间的玉镯，她定定看着她，“你们从一开始就在瞒我？”
刚才在车上的时候她想了很多，把近来种种联系在一起，大概已经猜出些东西来。
这些计划一环扣一环，从筹集资产到外逃而出，都仅在短短一周内完成，虽然有革命军及各路人士相助，未免也太过迅速，很难让人不去细究。而且从那日段弈良和迟煜的反应看，他们是早已有过来往，说不定连顾峥也参与进去。
他们告诉她，这是临时计划，可方才她悄悄观察，这些外逃的人分明准备充分，种种迹象只让她觉得这是蓄谋已久的。
说不定从她假死那日顾峥和迟煜就已经开始和段氏合作，这所有的所有，全部都背着她在进行。
可是又为什么要瞒她呢？他们都知道她不会去阻止的。难道……
猛地睁大了眼，顾舒曼心头浮现出一个可怕的答案，她僵硬地站起身，抓住了小楼的手。
“小楼，”她的脸色发白，“我爸爸呢？”
她知道了——
小楼回避她的视线，垂眸低声道，“先生…先生在中央出差，要过几日才回来…”
她从来不是个会撒谎的人，也不懂得如何去掩饰，整个人都畏畏缩缩地，两只手也紧紧握在一起，眼睛更是心虚地四处乱瞟。
当下顾舒曼有预感，她不肯说的话大概是最坏的结果，只觉得自己眼前阵阵发黑，心口绞得难受。
“顾小姐，快走吧，大家伙都等着您回去呢！”一旁不明内情的一名革命军人开开心心走过来催促，见她脸色很是难看忍不住皱眉问道，“这是怎么了？”
摇摇头，她紧紧攀着小楼，脚步虚浮地往前走。
“麻烦你了。”艰难地吐出这么句话，她也不再多说，跟着离开了。
......
革命军的根据地在城郊一处大院里，地道的江南风情，亭台楼阁，也不知是哪个大家族的别院。正是晚饭的点，炊烟袅袅，映衬着葱茏翠绿显得很是温馨。
大家都知道华中鼎鼎大名的才女这次出了大力，心下又好奇又激动，席间频频看她，越看越觉得怎么有人能修得这样的气度。
相比起他们言笑晏晏，顾舒曼全程面无表情，罕见地一言不发。
机械地吃着碗里食物，她不断地走神，脑中闪过许许多多光怪陆离的场景，最终归于一片混沌错综的杂乱。
小楼悄悄打量她，对自己的表现懊悔不已，只能暗暗祈祷她没发现最后的真相。
但这显然是不可能了。
一餐吃得形同嚼蜡，顾舒曼恍恍惚惚用完饭，同众人简单招呼完就回了房间。
拐过几道回廊，没人看得见的地方，她收敛了失魂落魄的神情，改换成满面严肃，
“系统，我想知道游戏人物现在的情况可以吗？”
卸下顾舒曼的伪装，薛茜茜有些焦躁不安地呼唤道。
虚空传来一道电子音，比之平时冰冷流畅的无机质声音，这次多了许多电波声，而且断断续续地听不真切——
【调取角色信息库中，玩家请稍后——】
不过几秒，少女眼前展开一道蓝色光屏，她伸手点击页面，不一会儿就见上头出现了许多人的相片，每一个底下都有基本信息。
大略一浏览过去，她发现顾峥的照片已经灰了。
“系统，这是什么意思？”虽然大概已经猜出来了，她还是不死心问道。
【角色死亡，自动冻结信息】
……果然……
属于原主的心脏开始剧烈跳动，她难受得整个人都弯下腰去，眼泪也控制不住地流出来。这一刻她很有些恍惚，分不清真正哭的到底是顾舒曼还是她薛茜茜。
顾峥的死对于原主来说是亲人离世，是自此世上再无亲人的悲痛；对于她来说，是见证一个慈父离世，同时也增加了任务难度的沉重。
她突然觉得，这一关失败的可能性陡增。
思绪转了千百回，她结合自己最近的思考和上一关调查结果，突然眼前一亮意识到什么，脑中一根弦几乎炸裂开，“系统！这一关是不是有外人在干预通关？”
上一关阿格尼丝突破了关卡找她麻烦，害她差一点失败。这一关的走势虽说符合大趋势，但她的直觉就是在告诉她这有悖常理，因此立刻就想到了这上面。
【系统漏洞已修复，目前无bug产生】
……没有吗？
疑惑更甚，但她不想暴露自己在偷偷调查的事实，于是明智地闭口不再谈，转而询问另一件事，“我想回华中去，有什么办法吗？”
【玩家通关过程可购买技能，本系统不支持直接干预】
心里一只草泥马呼啸而过，薛茜茜忍不住冷笑，干脆地转身回房。
无论如何，当务之急她是要找到迟煜，然后把他的黑化值清零通关，这才是她的任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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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几天顾舒曼绝口不提顾峥和迟煜，每天看书画画，和众人一起聊天，丝毫没有异常的表现。
站在拐角偷偷打量客厅那名众星捧月般被围绕的少女，看着她温婉的笑，小楼压低声对着电话听筒道，“嗯嗯……迟先生，小姐很好……是啊，她这几日心情好多了，现下正和大家聊天呢！”
电话那头静默了一会儿，随即传来一道低沉磁性的男声——
“这样啊……”那人声音里似含着柔情，又偏偏是清清冷冷的语气，“那便好。”
音落，他不再说话，直接挂断了电话。
愣愣握着听筒出了会儿神，小楼抬眸看向顾舒曼，竟正对上她看过来的眼神。
明明脸上是含着笑的，眸子里却满满的耐人寻味，一点不像是平时的她。
整个人一惊，她把电话放好，笑眯眯走过去对她道，“小姐小姐，你们在说什么呀？”
往旁边让让给她腾出个位置，顾舒曼收敛了目光里的探究，温和地往她嘴里塞了块糕点，有意无意道，“没什么，不过是在商量，今日上街去一趟，买些吃穿用度的东西回来。”
“什么？要去街上吗？”小女孩玩乐的心情被勾起，小楼兴奋地拉着她撒娇，“小姐小姐，也带我去吧！我还未曾来过江南，有好多好多地方想看呢！”
闻言一身蓝灰旗袍的少女一笑，轻轻点点头，“那用过午饭，我们便一道去……你记得收拾几件衣裳，我们去找间裁缝店让照着做些春衣。”
小楼心里有些奇怪，店里做衣服不是量了尺寸就行了吗，带什么衣服啊。不过是自家小姐说的话，她也就乖乖听着，立刻奔上楼去收拾起来。
就这样，午饭之后她们同另外几个女孩子一道上了街，直奔城南的火车站去。
火车站是交通枢纽，商业街主要就在那一片，无论裁缝店还是其他店面，那里都是最好最受欢迎的。
进了裁缝店，小楼放下手里装着衣服的行李箱，好奇地凑到顾舒曼身边去。
见她轻抚一匹鲜艳的玫红色布料，她惊奇地睁大眼道，“小姐，您不是一向喜欢素净的颜色吗？怎么如今选这样的啊？”
顾舒曼没有回话，只轻轻一笑，拉着布料往她身上裹了裹，“这颜色，你穿甚是好看。”
“啊？我？”小姑娘被她夸得脸上一红，局促地连连摆手，“不行的小姐，我是您的佣人，穿这么好看的衣裳不得体的！”
闻言顾舒曼放下布料，伸手握住了她的，表情严肃认真道，“小楼，你往后不要这样说自己。如今倡导人人平等，我一直当你是妹妹。”
音落，她微笑着伸手抚摸她的长发，“你往后要好好照顾自己，上次那样危险的事可千万不要再做了，知道吗？”
她虽然从来都是平易近人的，但其实骨子里不太同人特别亲近，与谁都有距离。这样的贴心话她还是头一次说，自然听者感受得到真心。
感动得泪光盈盈，小楼吸了吸鼻子说不出话。
“来，我方才瞧见这款式的旗袍好看，大小同你也差不多，你拿了去试试。”取下身边一件杏花色的旗袍递给她，顾舒曼把她推进了试衣间。
见她乖乖进去了，她脸上的表情淡化，又看了好几眼，转身拎起地上的行李箱去了柜台处。
“老板，我先前挑的那几匹布料给那位姑娘做衣裳吧，这是定金。”递出一张银元，她的眼眶有些泛红，“待会儿她若是找我，便同她说我回家了，多谢。”
老板接过钱答应了，顾舒曼左右张望下，见其他人都在自顾自挑衣服，悄悄出了店门直奔车站去。车票她提前已经看好，这时候去了时机卡得又准又紧，不需要等就能上车。
最后回头看了眼，她目光坚定地转身离开。
【支线任务出现，奖励五千点积分，玩家是否接受？】
原本正匆匆赶路的薛茜茜脚步一顿，被这个巨额点数的任务惊到。
但转念一想，虽然有多的点数很好，但是这次的任务已经完成得很费劲了，她实在无力再负担。
略一权衡，她低声回答，“我放弃。”
【玩家目前点数偏低，放弃或许将开启惩罚模式？】
……这算是诱她去接受吧？
回忆起伊佐琉斯那一关被SS级难度支配的恐惧，茜茜打了个寒颤，心里突然对这个任务有些好奇了。她重新思考了好一会儿，直到坐上火车才最终下了决定。
既然系统这么想让她接受，那干脆就接了吧。不成功也无所谓，既然它突然要她接受挣点数，那一定是有原因的。
说不定还能让她调查出点什么。
【玩家成功接受任务，时限三天完成——】
电子音过后就是数据传输，安静坐在位置上的少女眼皮猛地一抖，再睁开，眸中已氤氲了几分了然和不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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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官，这是帝国发来的密函，请您亲自查看。”
黄色军装的日本士兵无视面前大床上暧昧拥在一起的男女，垂下眼报告道。
齐藤洛德慵懒地伸手揉揉太阳穴，推开趴在他胸前的女人，伸手抓过身旁的浴袍披上，然后走过去接过信封，示意士兵出去。
“您的军令？”阿格尼丝把被子拉高挡住胸前，笑得妩媚道，“不知作为您的合作伙伴，我是否有这个荣幸看一看？”
抬眸瞟了她一眼，他顺手把信封扔过来，不避讳地开始穿衣服，“不过是新的开战通知。帝**队已经准备好了，三天后就该发动袭击。”
对着镜子整理下制服，他略有些愣神。
真是快啊，这一场战争即将就要开始了。
一想到长久的志向和理念即将实现，他就激动得难以自抑，恨不得立刻动手，发扬帝国名声，壮大他那对种族主义抱持狂热信仰的家族。
加快了收拾的动作，他突然感觉到包里有什么东西在动。皱着眉伸手碰了碰，他发现是那枚灵摆。它不断地旋转，带有尖锥的一头指向一侧。
风姿卓绝的少女又在他脑中浮现，齐藤洛德怔怔看着灵摆，有些意外居然会在这里感应到她的存在。
日军司令部在城门附近，靠近火车站。如果这里能感应到，那只有一个可能——本应该在华南的她回来了。虽然这并不在计划之中，但他还是很乐意接受这事实的。
迟早他都是要把她引回来的。这次她自己回来，还是在这样的时候，是再好不过了。
“看来是她回来了？”
腰间环上一双手，不着一物的女人亲昵地搂住他，踮着脚把下巴搭在他肩上，“您打算怎么办呢？”
闻言齐藤只笑笑，轻轻拉开她的手，转身勾起她的下颌，“你认为呢？”
定定和他对视了一会儿，阿格尼丝突然意识到，眼前这个人即使拥有相同的外貌，也和辛伽完全不同。
无论过去还是现在，她真正爱着的那个男人都不会用这样充满野心的眼神看待任何人，任何事。
“齐藤先生，您真可怕。”无趣地推开他，她转身开始穿衣服，“顾小姐或许正是看透您的内心，所以才没有被您的外表迷惑。”
“她不是个会在乎这些的女人。”不在意她的失礼，他心情极好地继续整理制服。
是啊，她是真的不在乎，不然为什么你拥有和王如此相似的容颜，她都能无动于衷呢？
思绪转过千万回，阿格尼丝朝他鞠了一躬，以卑微讨好的姿态道：“您要去找她……我能和您一起去吗？”
略带诧异地转头看她，齐藤的眼睛危险地眯起，“……你在打什么主意？”
“不，我只是想看看那一位小姐。”她不慌不忙地解释，“我很好奇是她究竟有什么样的魅力，足以让你们都拜倒在裙下。”
……究竟她有哪一点好，让王，还有所有人都那么喜欢她。
意味深长地看了她好一会儿，齐藤没有同意，但也没有拒绝，只默默拿起枪抬步走了出去。
见状阿格尼丝知道他是默许了，识趣地抬步跟了上去。
两个各怀心思的人乘着军用车来到火车站，透过车窗静静观察着来往的人群。
灵摆摆动的幅度越来越快，指向也渐渐偏移。
随着又一轮的漂浮，它猛地一下不动了，定定指向入口处。
“来了。”齐藤低声道，脸上露出捕猎者即将见到猎物的兴奋。
几乎他音落的同时，车站口缓缓走出一名少女。
她穿着一件朴素的蓝灰色旗袍，披着灰色的披肩半遮了脸，乍一看去和路人没什么两样。
但偏偏那样行云流水，优雅绰约的姿态又让她显得格外出众。
即使刻意乔庄过，齐藤还是一眼就认出了那是顾舒曼。
双手不自觉地捏紧，他惊讶于自己心头的难耐与喜悦。
“齐藤先生，再不出手的话，她就要走了。”阿格尼丝侧头看着他的反应，不动声色地提示，而后重新转头看向顾舒曼。
在这个世界她是第一次见到她，实在是很惊奇一个人可以如此善变，一个世界一副姿态。
某种意义上，她也是个很可怕的女人。
被她一句话唤回神智，齐藤皱眉看着拦了一辆汽车的顾舒曼，低咒一声命令了随行士兵待命，自己推开车门下了车。
他的脚步又急又快，几乎是跑着过去，一把拽住她的手臂，把半个人已经坐进车里的少女扯了出来。
扳着她的肩膀看着她，看着那张日思夜想了无数次的容颜，他眼神里有些埋得极深的东西在涌动。
“……舒曼。”
依旧是古怪生硬的中文，这一次他喉间动了好几次，才能叫出她的名字。
被钳制的少女仰头看他，温婉明净的脸上没有一丝惊讶，甚至连多余的表情都没有，只像看陌生人一样看着他。
“齐藤洛德，好久不见。”她乌黑温润的瑞凤眼中一片漠然，面无表情张口道。
齐藤被她这副意料之外的淡定的姿态震惊，然而这些在他对她偏执的思念渴望之下又是那么微不足道，以至于被他选择性地忽视。
“……这次你逃不掉的，我准备得很充分。”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又被她的眼神盯得手足无措，只好故作镇定地威胁，“没有人能救你。”
闻言顾舒曼轻轻勾了勾唇角，笑容里带着嘲讽，“我从未想过逃。”
她左右看看他抓住自己的手，礼貌又疏离地重新抬头看他，“齐藤先生可否将我放开？”
无论语气还是姿态，她都显得极为自然，似乎对过往一切都已不在意，也不担心自己的未来。
……她变了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