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庆历十三年,冬
连续几天几夜的大雪,官道上铺了厚厚一层,人来车往,压实在路面上,走路都得多加小心,一个没留神,就要滑倒在地上,摔得结实。
天还没亮,路边已经多了几个卖炊饼豆浆的担子,顾不上还漫天飞的雪渣子,只想着多揽些生意,连续几天的大雪,一天赚的钱还不足之前的一半。都说瑞雪兆丰年,可今年冬天的雪实在是大了些,多了些,前儿个还听说城外哪户田主家的佃农被大雪压塌了房子,除了当家男人抱着小儿子跑了出来,家里的老人婆娘都被埋在里面。
天道不顺啊……
天色渐渐亮了起来,城门的守兵换了岗,平津城里又开始有了人声。忙着营生,谁也不会注意墙角边上又有几具冻僵的尸体被草席子卷起来拉去了乱葬岗。
平津是大庆的都城,从大庆立国以来,历经四帝,百二十年的光景,当初从龙起势的赵武宋刘弓宗宣钮八大姓,弓家宣家钮家都在太宗争位时站错了队,被抄家灭族,宋家刘家子嗣单薄,日渐式微,只余赵家武家宗家三姓依旧繁盛。尤其是赵家,四位帝王,赵家便出了一位皇后两位贵妃,如今这位天子,正正好是赵太后的嫡子,现今赵家家主赵兴正经的外孙子,赵家当得是当朝第一世家,武家宗家也只得唯赵家马首是瞻。哪怕是当朝右相,见到赵家家主也得客气几分。
只是,繁华表面,底下却是暗潮汹涌,烈火烹油,这其中滋味,却又有谁能知道?
官道上,一辆华盖马车飞驰而过,驾车的把式甩了一下鞭子,车前两匹骏马四蹄撒开,驰过之时,溅起的飞雪砸到来不及躲闪的行人身上,却没招来一声抱怨,全因那马车四角缀着的琉璃灯上,刻着赵家的家徽。马车前后共有六名骑士,一水的青色劲装,面容冷峻,体型彪悍,胯-下骏马虽不及车前那两匹神君,却也是难得一见。
骑士伴着马车只恍神的功夫-便离去老远,刚被溅到雪的路人才拍拍胸口:“这是赵家的马车?好个威风呐!”
“快些闭口,赶路要紧。”
赵家的一行人过了城门,只取出赵家二等管事用的腰牌便免去了排查。等在城门口的众人也不敢多做置喙,只能眼睁睁看着那辆后到的马车最先一个入了平津城。
马车入了城,便不如在城外一般奔驰,只顺着南大街一路向下,赵家的府邸就在南大街的底端,占据了整整半条街的位置,是前朝一个王爷的宅院,当初八大姓有四家都在南大街扎根,现如今只剩下一个赵家,除了灭门的弓家和宣家,宋家也在前年遵当今天子令,迁到了北大街,虽有所抱怨,却终究没敢违背。赵家收了弓家的宅子,打通了两家之间的隔墙,宅子外加筑院墙,将占地达到两个郡王府的地界都圈到了里面。赵家人得意,宫里的太后与贵妃却是明白人,隔天就下了懿旨申斥违制,赵家人立刻偃旗息鼓,再不敢有什么大动作。这让正摩拳擦掌,奏折都写好放在案头的侍御史脸色青白,一口气憋在胸口,生生气病了三日。
马车顺着一人半高的围墙走下去,没过正门,而是绕到正门边上一处角门停下,车把式跳下车,把鞭子放到车辕上,对着角门前的说道:“麻烦小哥儿,给二门的赵二总管通报一声,就说赵大有接人回来了。”
看门的两个没敢耽搁,一个留下只让车把式等等,另一个一溜烟的跑进二门报信去了。
只一会,一个穿着灰色圆领棉袍子的矮胖子急步走了过来,赵大有见了,忙起身问好,“赵二管家!”
“恩。”
赵二管家急匆匆赶来,却不见粗喘,显是会些拳脚。只扫了一眼华盖马车,马车里静悄悄的,车门车窗都蒙着厚厚的棉布帘子,车窗刚刚似被掀起了一条细缝,赵二管家扫过去的当,已经又被盖严实了。
赵二管家拧了拧眉,本以为这人初三之前就能到了,这迟了两天不说,又赶上二老爷家的那位姑奶奶撒泼回娘家闹腾,老太太二太太正闹心呢,那里又得费上一番周折。也罢,这也不是他该担心的事,到底还是里面那位大管家去伤脑筋吧。
想明白了这些,赵二管家神色不复刚刚的严肃,赵大有窥着,也暗暗松了口气。这趟差事误了时,心里本就忐忑,想着要重罚的时候就推说大雪封路,同那六位护送的都套好了口。如今见赵二管家这样子,应该算是用不上了。
赵二管家招手叫来跟着他的小厮,吩咐去内院东门常嫂子那里叫四个婆子,两个丫头,另备一顶青油布垫棉鼠皮的小轿来,再让常嫂子去通报大少夫人。小厮麻利的答应着,扣紧了皮帽子跑了。
再看看马车,赵二管家在心里嘀咕,这位嫡亲的尊贵姑娘,到的可真不是时候,早一天晚一天,都比正赶上那位姑奶奶回家闹腾的时候强啊。
坐在马车里的人,正是榕城录军参事辛渐的嫡长女,也是当今贵妃娘娘同胞妹妹赵莪的独女——辛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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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过一会,被打发去叫人的小厮就回来了,身后带了四个婆子并两个丫头,领头的婆子上身穿青色窄袖短衣,配一条单色长裙,外套暗绿色褙子,领口袖口都绣着花边,圆脸长眼,一团和气,见着赵二管家先道了个福,赵二管家忙侧了半个身让过,“常嫂子,可担不起!”
常嫂子也不计较,只让身后两个粗使婆子抬着单人小轿上前,走到马车前,恭声说道:“姑娘,请移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