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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媚回到顾府时,眼神发愣,竟似陷入呆滞之态。
直到见到简氏,听到母亲的关怀声,千媚才回神,“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简氏拉着女儿问了好久,才明白事情的前因后果。
自己的心肝挨了千柔的巴掌,还被人从林府扔了出来,遭受着前所未有的侮辱。简氏一听这还了得,心头的怒火腾腾燃烧着,止也止不住。
该死的贱人,在府里欺辱人还不够,竟还在外面作践千媚,这胆子,也忒大了,忒无法无天了!
若这口气都能忍,那她简氏还不如死了算了。
当下,她搂着千媚,好言好语安慰了一番,又发誓定然要将千柔扇成猪头,好给千媚出气。
如此折腾了好久,千媚才渐渐安静下来,却依旧没什么胃口,只喝了点燕窝粥就睡下了。
简氏劝女儿宽心,但回房后自己却越想越气,头疼心疼肝疼胃疼,浑身上下,无一处不疼。
主子心火旺,屋子的东西自然跟着遭殃,不知碎了多少。
简氏的心腹尹妈妈眼睁睁看着她砸东西,不敢上前劝,却在心头感叹,才在花园里闹了一出,消停没几天,看样子又要起乱子了,而且看样子,还有超过上次那风波的势头。
哎,仔细算一下,自从今年开春八小姐变了性情,屡次折腾,太太就没占过上风。
如今更好了,都闹到外府去了。这一次,主子能反败为胜吗?按理说,嫡母碾压庶女,简直是轻而易举板上钉钉的,但那只是常理。遇上八小姐这么个特别的主儿,胜败如何,还真无法预料了。
简氏生了一夜的闷气,次日一大早,便将周婆子招来,直截了当的道:“你立刻去林府走一趟。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不管你怎么说,我只命你将那贱蹄子立刻带回来。做到了,我有重赏,做不到,哼,也有赏,二十板子等着呢。”
说完,就朝周婆子挥手,迫不及待的催促道:“快去快去,早去早回。”
因之前没在千柔手头落着好,周婆子本不愿接这趟棘手的差事,但见主子如此急迫,又是一副铁了心的模样,便不敢多言,只能诺诺应了下来。
她到达林府,求见千柔时,千柔正与林梦瑶、林旭天一道,在做刨冰吃。
将冷库洁净的冰取来刨好,再将时令水果洗净,每碗加上一些,再兑点蜂蜜、糖水什么的,简直是消暑必备圣品。
吃进嘴里,透心凉,心飞扬,谁吃谁知道。
不用问,这种新鲜吃法,是千柔的主意。
本来是柳絮在做,后来林旭天看得有趣,净了手过去帮着刨冰。
千柔、林梦瑶一面闲聊,一面等东西吃,很是悠闲。
正热闹着,突然丫鬟进来报,说顾府的周婆子求见。
千柔皱眉,满心不愿见,但这是嫡母派来的,躲着避着也不好,再说了,躲过一次,还有下次呢,终究还是要面对的。
她便向林梦瑶一笑:“我去去就来,妹妹你们继续。”
林梦瑶还未答话,林旭天已经嚷道:“别出去了,直接让她过来,即刻打发了就是。”
顾千柔听了无可无不可,便颔首道:“如此也好。”
一时周婆子进来,先向千柔、林家兄妹行了礼,才赔笑道:“八小姐来了好几日了,太太甚是想念。林小姐生辰也过完了,特命奴婢来接。”
因上次吃了亏,她学了乖,态度很是恭谨。
当然,她心里是极不屑的,暗自冷笑,在林府且让你顾千柔得意,等你回府后身不由己,太太自会将你往死里作践。
千柔眼皮子都不抬,冷笑道:“太太很想我?这是什么鬼话?我打了她的心肝,只怕她恨不得吃我的肉,喝我的血吧?”
周婆子脸上笑容不变,恭顺的道:“八小姐这是什么话?太太心胸最是开阔,待八小姐也不薄。姊妹之间有些纷争无可厚非,太太岂会为这个生气?还望八小姐快些收拾了,随奴婢回府吧。”
千柔唇边笑容微深,说出来的话却气得人倒仰:“你爱做戏只管做,我却是不愿奉陪的,我在这里住得很舒服,不想回去呢。”
周婆子被她的话噎了一下,沉默了一小会才道:“八小姐说笑了,虽然林小姐拿你当朋友看,但老住在这里算怎么回事?回头林小姐该不耐烦了。何必苦挨着,到那时,大家脸上都不好看……”
林梦瑶不待她说完,直接打断道:“你这婆子胡说什么呢?顾姐姐这么好,我巴不得她一直留在这里,永远不走才好呢。这样,你来一趟,跑了路也有些辛苦,我让人赏你二十两银子,慰劳你一下。你再回去告诉顾太太一声,就说我要留顾姐姐多住几天,哦,不,再住一个月。行了,事情都说清楚了,你这就走吧。”她噼里啪啦说了一通,等说完了,就朝周婆子连连挥手,仿佛在赶苍蝇一般。
再住一个月?
二十两银子不算少,若是往日,能捞着这么多油水,周婆子一定会笑得合不拢嘴,但今儿个,她实在没什么心情。
周婆子忙道:“林小姐盛情,但小姐却不能领受,太太说了,让小姐务必回府。”
林梦瑶听她不松口,心中很不耐烦,正要再说时,林旭天奔过来道:“跟她废话那么多做什么?死赖着不走的,直接让人拖走,岂不省事?”
他智力虽不高,但听了几人的对话,早将事情弄明白了。
这几天相处下来,连千柔身边那个会做新鲜菜肴的柳絮,林旭天都很喜欢,更勿论一手将柳絮调教出来的千柔了。
加上昨儿个的事情,他也听家里人说了。
得知千柔百般维护武将,又对林府无比推崇,还会唱震撼人心的曲子,林府上下对她刮目相看,又敬又爱,简直盼她长住下来才好。
林旭天自然也是一样的心思。
旁的他不在意,但他知道,千柔脑子里有好多奇思妙想,会做好多吃食。
那些吃食,简直是为所未闻见所未见,但都很新鲜可口,无一例外。
千柔与嫡母关系不太好的事情,林旭天也听林梦瑶提起过。
此刻见千柔嫡母派来的婆子一直赖着不走,林旭天简直厌恶极了,开口便要打要杀,毫不留情。
周婆子被他的话吓了一跳,愣了片刻才看着千柔,苦苦哀求道:“临行前太太殷殷嘱咐,盼着八小姐即刻回府。倘若奴婢办不好这差事,太太定会生气的。求八小姐体恤奴婢年老体弱,受不得罚的份上,跟奴婢……”
“给我闭嘴,你实在太聒噪了,”林旭天冷笑,直接行到她面前,改居高临下的道,“你只回答我,走还是不走?”
周婆子摇头道:“八小姐不走,奴婢也不走。”
“真不走?那你就别怪我了。”林旭天挑眉,神色有些无邪,但他接下来的动作,却让人跌破眼镜。
他竟直接抬起右拳,狠狠砸向周婆子的脸!
周婆子没有防备,被砸个正着,登时发出杀猪一般的嚎叫,人也变得鼻青脸肿没有人样。
林旭天眉头皱得更深:“声音真难听呀。”却没有停手,竟然又抬起手,向周婆子另一边脸砸了一拳头。
自然,又是一声惨绝人寰的哀叫声。
等他打完了,林梦瑶笑嘻嘻的道:“两边都有痕迹,看起来很不错呢。”
眼见得林旭天爆发了,千柔虽有些意外,却并没有多言。
她可不是圣母,摆明了,林旭天是为自己出头,若是不领情站出来阻止,岂不伤了他的心?再者说了,自己这前身,这周婆子没少欺负,如今她倒霉了,自己没有拍手相庆,只是冷眼旁观罢了,算不得什么。
简氏召自己回去,用脚趾头想也没好事等着自己。林旭天打了她的人,虽残暴了些,但却能杀杀简氏的锐气。
林旭天打完了,冷哼一声道:“你还不愿走吗?那我就接着打好了。我是无所谓,就当着练拳了,只不知你这把老骨头,能不能挨住。”
就当着练拳了……这话跟最后一根稻草一样,令周婆子绝望了。林府的这些人,跟八小姐一样残暴,一言不合就动手,打完了,还跟没事人一般,说些气死人不偿命的淡话。
面对这样动手不动口的对手,认栽吧!
周婆子忙道:“奴婢这就走,这就走……”说完,看了冷眼旁观的千柔一眼,却又有些不甘心,有心再说几句,林旭天却恰好发出一声冷哼。
周婆子登时胆战心惊,再也不敢聒噪,直接转过身,死命往外跑。
不跑不行呀,再被打几拳,自己这条小命就要交代在这里了。
林旭天见她落荒而逃,这才满意了,回头看着顾千柔道:“顾妹妹,我帮你将苍蝇打走了。”
千柔见他一双眼睛眨呀眨,一副求表扬的模样,登时又感动又好笑,连忙道:“我看见了,三少爷,你真的很厉害,谢谢你。”说着,就朝林旭天福了一福,以示感谢。
林旭天脸微微泛红,摆手道:“不用谢,若是别人的闲事,我才不搭理,但若是你,我是很愿意出手的。”
他说得很真诚,但千柔明白,他心思纯正,丝毫不涉及男女之情。
当下千柔心中感动,笑容自是越发灿烂起来。
周婆子鼻青脸肿,铩羽而归,简氏气得大骂道:“你也太没用了,我也不听你解释了,直接下去领罚吧。”
周婆子叫屈道:“不是奴婢不尽心,实在是八小姐如今有了靠山,奴婢没法子呀。”
简氏正在气头上,哪有心情体恤她,冷笑道:“若再聒噪,多加二十板子。”
周婆子变了脸色,不敢再言语,灰溜溜出去领罚。
简氏没心思看她,在屋里烦躁的走来走去,心情很暴躁。
过了一时,她伸手一把将桌上的茶杯拂落,恨意滔天的道:“该死,等你回来,我定然让你生不如死!”
话音刚落,却听得顾耀仁在屋外接口道:“太太要让谁生不如死?”一面说,一面踏步进来。
其实这几个月,简氏过得很凄凉。
因为简昊清兄弟两个亲眼撞见她薄待千柔,回家说了一通,导致整个简家上下,都对她颇有微词,简氏的嫡母和嫂子甚至还专门派人来训导了一番。
其实那件事之后,简氏也曾放下身段,亲自回了简家,但众人的态度,与往日相比,冷淡了十倍还不止,连跟她搭话都不情愿。简氏脸皮再厚也没法长呆,只能灰溜溜回了顾府。
她也曾咬紧牙,命仆从备了厚礼送回去。嫡母虽收了礼物,却仍旧没有好脸色相待,只让婆子们转告“气量放大些,不要太薄待庶女惹人议论”之类的话,将简氏气得半死。
娘家不肯做自己的靠山,顾耀仁也因为千柔的事儿,一直绝迹她的上房。
娘家靠不上,夫君又没有半点情意,简氏保养得宜的脸,即便涂抹着脂粉,也能看得出憔悴来。
若是没有昨天的事,顾耀仁来了,简氏一定喜得心花怒放。
但今儿个,她心情实在糟糕,打不起精神来。
她勉强笑了一笑,没有回答顾耀仁的话,而是道:“今儿个是什么日子?怎么老爷竟过来了?”
顾耀仁冷笑:“自然是有事儿才来的。方才你说那狠话,是不是要对付千柔?我可警告你,如今不比从前了,千柔不再默默无闻,整个京城都知道了她的事迹。你若是敢欺辱她,大家的唾沫星子就能将顾府淹了。”
他说的是事实。
林梦瑶生辰会上发生的事儿,很快就传来了。
一夜之间,千柔就闻名京城了。无论高门大院,还是酒楼、集市、码头、车马脚店,都有关于她的传说。
普普通通的一个生辰会,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庶女独力打了两个贵女,一个丫鬟,还清唱了一支曲子……多么与众不同的少女,多么具有新奇趣味性的故事。
伴随着她的事迹,她的父亲顾耀仁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关注。
昨天顾耀仁在外面有应酬,并没有回府。
今儿个上早朝时,众人看他的眼神就很不寻常,等到下朝时,从相熟的官员那里听说了千柔的“丰功伟绩”,顾耀仁简直惊呆了。
之后,相熟不相熟的同僚都跑到他面前,议论这件事。
凡是武将,都赞千柔虽是闺阁女子,胸襟却比寻常男儿还强些,又夸顾耀仁教女有方。
至于文臣,则分了两派。一派附和武将们的观点,另一派,则毫不掩饰的批判千柔手腕粗暴,乃乡野粗妇一般的人物。
大家都坚持己见,争得面红耳赤,不可开交。
闹了一上午,顾耀仁实在头昏,加上没什么公事要办,就提前回府了。
因事涉千媚,顾耀仁猜到简氏必定会大动肝火。
果不其然,一走近,就赶上这么一出。
顾耀仁能在官场上闯出一片天地,智商自是不俗,明白经历昨儿个的事情,千柔大放光彩,已经成为京城的风云人物。
之前,怎么对待她都无事。
但从昨日开始,成千上万的眼睛都盯着她,盯着顾府呢。这其中,夸赞她的人,占了一多半。
在这种形势下,对待她的态度,岂能不谨慎?何况,她还在宴会上,给自己戴了高帽子,说自己深明大义。
就算为了自己的名声,也得将她高高捧着才行呀。
简氏气得脸色青中泛着黑,再也装不下去,直接尖声道:“什么好物儿,还整个京城都知道她的名了,哼,你怎么不说皇上也知道了?一个下贱胚子,竟敢将千媚欺辱成那样,更可恶的是,她还踩着我的千媚,赚了名声,你竟要我放过她不成?”
此时她叫得很大声,却万万想不到,千柔的名字真会传进皇宫,传到天底下地位最尊崇的那个人耳中。
顾耀仁见她不听劝,面沉如水:“我话已经说得很清楚了,你为何还执迷不悟?倘若千媚不说闲话,就没有这档子事。她受了委屈,除了忍着之外,没有别的法子。你要认清形势,今时不同往日,今日的顾千柔,你再也不能奈何她。”
简氏听了这话,哪里能接受,厉声道:“怎么不能奈何?我是她的嫡母,身份决定一切。孝乃立身之本,任凭她再厉害,都不能违逆我。我就算打死她也是该的,旁人爱说什么只管说去,我根本就不在乎。”
顾耀仁冷笑道:“你不在乎,我在乎。我将话放在这里,千柔我是护定了,她的衣食住行,还是照之前的规矩,由文氏打点,你不得干涉。我再提前警告一声,你敢动她,我亲自动手,将你打成残废!”他说完,又念叨了一句“蠢妇愚不可及”,旋即竟然扬长而去。
简氏只觉得气血翻滚,突然张嘴吐出一口血,旋即委顿在地,人事不知。
上房登时人仰马翻。
顾府发生的事情,千柔毫不知情,也毫不在意。
打走了周婆子,几人一起吃了做好的刨冰,方才散了。
待午休毕,千柔便向绯红道:“明儿个就是七夕了,是可以出门的日子。你让浅绿回蒋府一趟,告知蒋少爷,就说我打算明儿个与他见上一面,时间地点由他定。”
昨儿个蒋毓看她的眼神,让她明白,此事不得不为,不然,任由蒋毓沉溺下去,将来受的伤害会更大。
绯红点头,领命自去安排不提。
过了一时,千柔梳洗好,正要往林梦瑶房中去时,林夫人却带着林梦瑶,一起过来了。
千柔忙起身相迎,很是恭敬。
林夫人将屋内的丫鬟挥退,笑着道:“咱们几个自在说说话儿。”
寒暄了几句,林夫人便拉住千柔的手,不住口赞道:“啧啧,这世上还有你这般聪慧、大气的女孩,我真真喜欢得不得了。我这个人喜欢直来直去,客套话就不说了,现有几句心里话想跟你谈一下,还望你不要嫌我冒昧。”
千柔忙道:“夫人但说无妨。”
林夫人颔首,盯着千柔,问道:“经历昨儿个的事情,想必贵府的简太太一定恨你入骨。不知接下来,顾小姐有何打算?”
千柔淡定的道:“夫人不必为我担心,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并不怕太太的怒火。再说了,还有老爷呢,他不会置之不顾的。”
林夫人叹道:“虽然你不怕,但老这么着,也不是个事儿。不过也还好,你是姑娘家,迟早要出嫁的。只要嫁了人,自然就能摆脱那些纠纷了。”
她说着抬起头来,笑眯眯的道:“咱们府上的几个,你都见过了。以你的聪慧和胸襟,虽身份低了些,但配旭东也绰绰有余。哎,只可惜他已经定了亲,无法更改。倒是旭方,虽然只爱经商,但品行还不差,头脑也精明。倘若顾小姐愿意的话,我立刻让人上门提亲,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