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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厮道:“公主殿下说了,四爷若能答应留在公主府,那么半个时辰后,苏三小姐自会安然出狱,这件事会全然当做误会处理,不消两日,苏三小姐的名声自然能恢复,皇室抓错了人,应给的赔偿也一分不会少。”
江枫一脸暴怒,“简直欺人太甚!”清河公主这个妖女究竟还想要祸害多少男儿!
“江枫,闭嘴!”叶知温喝住他。
江枫一噎,看向叶知温,无奈道:“四爷,您难道……”
“我自有计较。”叶知温眉头都不皱一下,看向那长相清俊的小厮,问他,“那么,能否劳烦你前头引路带我去见公主殿下?”
小厮是个聪明人,叶知温这么一说,就表明他已经答应了。
客气地笑笑,小厮道:“那是自然。”
说罢,打了灯笼走在前头引路去了。
叶知温不紧不慢地跟了上去。
江枫一张脸扭成苦瓜,一面走一面咕哝,“四爷,您怎么能答应这种无耻的要求?”
叶知温面色没多少波动,“若非如此,我怎可能见得到若妤,诏狱,那可是锦衣卫的地盘,若非有圣上和薄大都督的指令,谁也进不去的,见不到若妤,就更别想能找到办法救她了。”
江枫算是听懂了,四爷这是使的权宜之计,可是这样屈身在公主府,往后传出去了名声也不好听啊!
“属下还是不赞同。”江枫一脸不乐意。
这时,引路的小厮站在一进门处,看向叶知温,提醒道:“四爷,公主殿下吩咐了,只能让您一人进去。”
江枫一急,“我们家四爷可还身受重伤呢,万一有个好歹,谁负责?”
小厮脸色冷下来,“清河公主府从来不是讲理的地方,你们要讲理,大可去官府。”
江枫瞪圆了眼,一抡胳膊准备冲上去。
叶知温眼疾手快第一时间拦住他,“莫冲动。”
江枫咬咬牙,“四爷,这厮欺人太甚。”
叶知温瞥他,“你就候在外面,我自己进去就成。”
“那怎么行?”江枫明显不放心,“莫说您如今身受重伤,便是您没有受伤,进了这清河公主府,也少不得受罪,属下是担心四爷啊!为了苏三小姐,您这么做,真的值得吗?若是伯爷夫人晓得了,他们得该多难过?”
“受几分罪倒也没什么。”叶知温道:“死不了就成。至于父亲母亲那边,只要你不说,他们如何会晓得?”
“爷……”江枫不忍。
叶知温已经懒得再与他废话,一撇身走了进去。
清河公主府富丽堂皇,极尽雕梁画栋之能,夜间自有一番奢靡之景。
叶知温随着小厮来到大殿时,见到一身暗红宫装的清河公主斜倚在紫檀木雕螭纹贵妃榻上,周边站了几个相貌非凡的少年,或用美人锤给她捶腿,或轻轻给她捏肩,动作都极为小心翼翼,生怕一个不慎弄疼了她遭罚。
叶知温在殿中站了,拱手一礼,“微臣叶知温见过公主殿下。”
清河公主挥手示意面首们都退下,她缓缓坐直了身子,懒懒一瞥叶知温,语气极为散漫,“听闻你应了本宫的要求?”
“是条件。”叶知温纠正,“只要微臣留在公主府,公主殿下就能保证苏三小姐在今夜出狱,还得保证她今后的名声能恢复如初。”
清河公主梭然眯起眼,眸中杀气乍现,语气更厉,“叶知温?你以为你是谁,有资格与本宫谈条件?”
叶知温面色不变,声音极淡,“那日杀了秦尧的刺客,便是公主殿下你亲自派去的。”
清河公主一怔,周身杀意更甚。
叶知温无视清河公主的神情,继续道:“公主殿下府中面首无数,却唯有一人,无论你用什么办法,都讨不得他半分欢心,那个人就是秦尧。”
清河公主脸色微变。
“因为他心中有人。”叶知温满脸笃定,“他心悦苏三小姐,也曾无数次想要逃出去见她,都被你发现了,你因此大怒,对他用尽各种酷刑,却又舍不得杀了他,公主殿下,又爱又恨的滋味,极美妙是吧?”
清河公主掀桌而起,脸色阴沉,“放肆!”
叶知温在进门时就抱着必死的心态,所以此时无论清河公主说什么,他面上都不会有什么反应,只浅浅瞥一眼清河公主,他就继续道:“那日去京郊草场的机会,是秦尧以命换来的,因为,那是他对你说过的最后遗愿,他想在死前见一见苏三小姐。公主殿下难得大方了一回成全他,可你不甘心苏三小姐这样夺走你心爱男子的心,于是安排了这一场刺杀,把所有罪责都推到苏三小姐身上,顺理成章将她抓进诏狱,你早就算好我会来求你,而你出手帮我的条件便是我必须留在公主府成为你的面首之一。”
抬了抬眼,叶知温定定看着清河公主,“公主殿下是想让苏三小姐也尝一尝被人横刀夺爱的滋味么?”
清河公主听罢后,有一瞬间的惊愕怔愣,旋即冷笑,“能把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分析得头头是道,叶四爷倒也不愧是抚宁伯府继承人,只可惜,你既踏进了本宫的大门,这辈子便休想再踏出去半步,你终究要成为本宫的裙下之臣。”
顿了一顿,清河公主继续冷笑:“你方才说的关于秦尧的事,是他亲口告诉你的吧?”
“我若说自己调查清楚的,公主殿下可信?”叶知温反问。
清河公主没说话,只是冷笑,明显不信。
“公主殿下对秦公子的感情不过区区两年,你自然不知我对苏三小姐自小至今的单恋有多深。”
清河公主微蹙眉头,“你同我说这些作甚?”
“微臣是想告诉公主殿下,您若想用我来达到让苏三小姐心痛的目的,那么你大错特错了。因为,她的心思根本不在我身上。”叶知温弯唇一笑,“我单恋她数年之久她不知,如今即便是晓得了,她也不会动容,她对秦公子,用情至深。”
清河公主丝毫不掩饰眼底的嫉妒之火,叱骂:“既如此,苏若妤那个贱人就更不能再活着碍本宫的眼了!”
叶知温低笑,“死了让他们在黄泉路上成一双吗?”
清河公主屈指,指甲抠进屏榻边缘,“做梦!本宫必要将她挫骨扬灰,永世不得超生,否则难消本宫心头之火!”
叶知温转身,撂下一句话,“那公主殿下请自便,微臣这便告辞了。”
话音落下,他就走人。
“慢着!”清河公主怒意满满的声音自后面传来。
叶知温驻足,转身,微笑,“殿下还有事儿?”
清河公主眯起眼,“你今夜来公主府的目的,便是同我说这些?”
“不然公主你以为是什么?”叶知温挑眉,“要我下跪求你?”
清河公主怒得险些捏碎手中杯子。
叶知温道:“皇室曾有一位公主下嫁叶氏先祖,不巧,微臣恰是那位公主的后代,殿下你强行把微臣留在府上,是想亵渎先祖吗?”
“你!”清河公主当即气得面红耳赤,“叶知温,你敢威胁本宫!”
“微臣不敢。”叶知温笑笑,“微臣只是想提醒殿下,圣上之所以对您纵容,那是因为您暂时还没触碰到他的底线,一旦您哪日不小心碰到了,会引发什么后果,您大可自行想象,若您想不出来,也可参照参照女相大人的下场,从事发到问斩,仅短短十个时辰而已。”
“叶!知!温!”清河公主飞速将桌上茶杯对着叶知温甩出去。
叶知温虽有重伤在身,但想要轻易躲开这个茶杯并不难,他勾勾唇,“哦对了,险些忘了告诉殿下,罔顾伦理纲常也是圣上的底线之一。”
说完,他大步走了出去。
江枫还等在外面,见到叶知温安然无恙走出来,他惊得瞪大了双眼,“四爷,你没事儿吧?”
“无事。”叶知温摇摇头,对他道:“我们走吧,回府。”
“就……就这么回去了?”江枫仍处于呆愣中。
叶知温率先上了马车,挑开帘子望着他,“你走是不走?”
“可是四爷,清河公主她……”
叶知温一把放下帘子,声线微冷,“皇室曾有一位公主下嫁叶氏先祖,光凭这一点,清河公主就暂时不敢动我,因为那是圣上的底线。”
江枫还是不解,“四爷,苏三小姐那头可如何是好?”
叶知温缄默片刻,才道:“我虽然无法让清河公主直接放了若妤,但方才对清河公主说的那些话,想必能为若妤争取一些时日,在此期间,我会另行想办法。”
*
叶知温走后,公主府上的面首们才敢迈着轻巧的步子走出来,见到清河公主面色不善,几人齐齐心神一凛。
清河公主扫了一眼众人,怒道:“本宫没传召,你们来做什么?”
几位面首吓得身子发颤,急忙行礼告退。
清河公主站起来,沉默半晌才对外吩咐,“准备一下,本宫要去诏狱。”
立即有护卫站在门外禀道:“殿下,诏狱并非寻常地方,若没有圣上旨意是万万进不去的。”
清河公主顿了顿,现在这个时辰,宫门已经落钥,她断然是进不了宫的。
“诏狱的掌权人不是薄卿欢么?”清河公主眼底划过一丝轻蔑,“他总不敢不卖本宫的面子罢?”
护卫没再多说,很快就下去准备车辇。
*
是夜,五军都督府内灯火通明。
前厅里,薄卿欢正襟危坐,候在外面的言风等人老远就能感觉到大都督周身的凝寒肃杀气息。
不为别的,只因楼姑娘又私自出府了。
自住进府以来,从前钦慕楼姑娘的那几位便再也不敢给她递条子。
别人不敢给她递条子,她倒好,闲不住,直接自己出去找了。
每夜回来时都带着满身酒气。
“言风!”里头传出薄卿欢的声音。
言风硬着头皮走进去。
薄卿欢浑身笼罩的阴霾杀气不减反增,沉声问:“今夜是谁负责看守楼姑娘的?”
言风心神一颤,禀道:“回大都督,今夜是尹十二和尹十三两人。”
“传他们进来!”
毫无生气的声音,仿佛冰冷死手扼住喉咙。
言风抿了抿唇,迅速照办。
不多时,尹十二和尹十三就跟着言风来到前厅,一进门便单膝跪地抱拳,“属下二人办事不利,请大都督责罚。”
薄卿欢眉眼顿厉,宽袖一扫,飞出两把匕首落于二人跟前,“死罪可免,活罪难恕。一人自取一只眼珠以儆效尤,今后谁要再看不住那个女人,就不必再留着双眼了,碍事儿。”
尹十二与尹十三听罢后,齐齐叩头,“谢大都督不杀之恩。”
说完,直起身子,一人拿起一把匕首,二话不说向着眼珠刺去,除了鲜血喷溅的声音,现场没有发出任何痛苦闷哼,瞬息之间,两颗满是血腥的眼珠子落下,尹十二与尹十三两人俱不敢让眼珠子落在地上污了地板,急忙伸手接住后匆匆负伤离开。
这样心惊肉跳的场景,言风看得太多,早就麻木,此时见了,也不过是叹息一声这二人运气不好。
“大都督。”尹十二尹十三走远后,言风上前来,“是否要属下派人出去找楼姑娘?”
“不必!”薄卿欢一撩衣摆坐下,“本座就在这里等,不信她不来。”
言风不敢多说,默默退了下去。
夜色深浓时,楼姑娘果然聘聘婷婷而来,她白净的面容染上几分醉色,媚眼迷离,勾魂摄魄。
似乎知道薄卿欢就在前厅里等,楼姑娘直接过来了,今日虽难得雪停,外面却依旧冷风呼啸,偏楼姑娘只穿着单薄纱衣。
薄卿欢抬眼,冷冷看着她,“去哪儿了?”
“陪客。”楼姑娘毫不掩饰,笑得缱绻。
眼底如被霜雪覆盖,薄卿欢伸出食指勾了勾,“过来!”
他的手指匀称修长,圆润的指甲闪着寒光,眼睫垂下森然暗影,声音分明轻缈,无形中却好似带着不容抗拒的霸道。
楼姑娘莲步款款,很快行至他跟前。
拿出先前处罚尹十二和尹十三的匕首,薄卿欢起身,将匕首剑端抵在楼姑娘面颊上,薄削唇瓣凑在她耳畔轻吹一口气,“你这张脸,不要也罢。”
话音落下,刀尖快速划过。
楼姑娘原本美玉无瑕的面上瞬间出现一道血痕,仿佛被魔鬼残忍地生生撕裂开来,鲜血横流,狰狞恐怖。
楼姑娘只是在面部被划伤那一瞬因为疼痛而微微扭曲了脸,过后就恢复了一贯愉悦的笑,食指轻抚过流血的面上,沾了鲜血的莹白指尖看起来妖娆至极,她将食指收回来,伸出舌尖轻轻一舔,然后笑了,看着薄卿欢,语气暧昧,娇嗔道:“大都督,你这么用力,弄疼奴家了。”
薄卿欢狠狠钳住她的下颌迫使她抬起头来,她面上伤口流血不停,染脏了他的手。
他毫不在意,瞳孔中黯色加深,骇然杀气掠过。
“你为何不喊痛?”他妖诡的丹凤眼寸寸收缩,“为何不求饶?”
楼姑娘弯起唇瓣,“做奴家这行的,当以客人的愉悦为首要,大都督付了钱,只要能令您愉悦,您想如何都成。”
薄卿欢凝视着她,眸中风暴愈来愈烈,最后浓缩为一抹伤色,松开她,他小指轻轻抚过她骇人的伤口,有心疼自喉口溢出,眼圈倏地红了,“我们是不是再也回不去,只能这样互相折磨了?”
楼姑娘跪坐在案几前,提起银壶斟了一杯酒递给薄卿欢,“大都督,据说酒能浇愁。”
薄卿欢一拂袖,打翻了酒杯,双眸凝视着她,不放过她面上的任何一丝表情,“告诉我,你想要什么,我又该拿什么来弥补错过你的这几年?只要你要,只要我有,全都给你。”
楼姑娘但笑不语,捡起酒杯自斟自饮。
脸颊上流下的血液混合着清凉酒液喝下去,别有一番滋味。
薄卿欢看着她毫无反应的样子,心如刀割,痛到窒息,他突然搂她入怀,将脑袋埋在她颈窝,肩膀有细微颤动,好久,好久。
“阿黎,能否不要折磨我了,我心好痛。”
楼姑娘能清晰感觉到自己颈窝处湿热一片,是他从不轻易落下的泪。那一声久违的“阿黎”就好像一根能穿越时空隧道的引线,让她一下子回到情窦初开的那年。
新雪飞扬,沙枣花零落,拂过少年温润眉宇,他扬唇,一声“阿黎”道尽心头缱绻思念。
转眼数年过去,她早已不是当初站在枣树下目送他离开盼他早日归的阿黎,他更不是欣然许下一世契约的少年。
他们之间,隔着无法跨越的四年鸿沟。
而今,他是主,她是奴,供他消遣娱乐的奴。
面颊上的伤口因为喝了酒而愈发疼痛,楼姑娘不语,这次再不用酒杯,直接抬起银壶凑至唇边一饮而尽。
良久,她错开身子,笑着推了推薄卿欢,“大都督,您喝醉了。”
她的笑,与以往无异,从眼角眉梢至眸底深处,无一不显示着心情愉悦,仿佛她刚才回忆的不过是旁人一场少不更事的闹剧罢了。
薄卿欢慢慢站起来,楼姑娘立即替他抚平衣襟上的褶皱。
闭了闭眼,薄卿欢对外沉声道:“备车,去右相府!”
言风自然不敢多问原因,迅速领命而去。
倒是楼姑娘愣住了,“夜这么深,大都督还要去右相府作甚?”
薄卿欢取来温水小心替她擦净伤口周围的血迹,又取来面纱动作轻巧地给她戴上,“这个疤痕,不能留。太医院那些都是一帮不中用的老东西,唯一能让你恢复如初的,只有景大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