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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这哗噪声,李弇、尹仲也都各派子弟上前仔细打听,很快详细的情报就传了回来。上游战斗已经在五莲城附近发生,只是实力对比有些悬殊,晋军参战的只有两千多徒众,而王擢所部却足足数万。据说大半五莲城都被王擢的人马所占据,晋军只是占据了略阳川一个小小的角落。
“王师过于冒进轻敌了……”
李弇得知这些情报后,忍不住叹息一声。从他内心而言,倒是比较乐见王师能够在陇上成功立足。因为他此前任事凉州州府,对于张氏虚实如何其实比较清楚,并不觉得张氏有长久占据陇上的实力。
而且张氏得以立足河西,多靠凉地那些豪强的支持,这些豪强们是非常不愿与旁人分享权位的。李弇所以离开凉州,未尝没有遭到排斥的缘故。张氏就算一时占住陇上,内部也必会因此爆发纷争,未必能够接纳团结他们这些陇上豪强。
旁侧的尹仲则说道:“据说王师都是精勇悍徒,早前老羌姚氏便曾落败于陇道,同样是被以寡破众。王擢其人也未必就能获胜,王师未必无胜……”
“即便得于惨胜,以区区寡弱之众,又怎么能够震慑得住此境诸多强人啊……”
李弇环顾周遭,并无尹仲那么乐观。当北面交战的消息传来,几方杂胡部落已经隐隐有了串结并继续调集兵众的迹象,很明显将要按捺不住,打算收缴残利了。
“司马得国,不爱苍生,祸生萧墙之内,强胡得窃权柄。纵有贤臣谋于复兴,久病之后又怎么能轻得康复啊……”
讲到这里,李弇心情已经满是低落,暗觉得晋国今次攻略陇上大概就要折戟止步于此了,至于来年王命何时能够再临陇上,也实在让人不敢作乐观之想。
所以他便转头吩咐家众早早休息,在这里歇息一夜后明早尽快返乡固守家门,以应对不久之后的变故。
他虽然惋惜于晋国难进陇上,但本身既无实力也无勇气前往助战。而张氏即便今次能够将晋军拒在陇东,其实也暴露出其家真实的心迹,短期之内或能称豪于陇上,但身上这层晋祚良臣的大义虎皮也将无存,也必将因此自食苦果,骚乱难宁。
后半夜时,三阳川上骚乱声越来越响,让人多有心悸。各方消息连续传来,比如早前入于陇道的羌胡姚氏也抵达三阳川,还有张瓘已经率军向东边冀县而去。另有众多胡部增军,大乱似是一触即发。
临近天亮时,尹仲再来拜访李弇,并携带有一副血迹斑斑的精甲:“河道上漂来浮尸,这副甲便是晋军死徒身上剥下……”
李弇让人掌灯细览,看到那甲具的精良,以及上面触目惊心的劈凿痕迹,可以推想战斗之激烈,那位精甲的原主、晋军的死士是经历了怎样艰苦卓绝的战斗,却只落得一个身死远荒的下场,再次仰天长叹:“可惜、可惜……”
“是啊,实在可惜!”
尹仲也顿足叹道,虽然河道上发现的晋军徒众还少,更多则是王擢的杂乱人马。可是现在三阳川周边已经聚集起了数万的晋胡强梁之众,就算晋军这一战能胜,久疲之下又怎么能战得过这些观望之众。
“走吧,走吧……远离这一片是非!”
李弇长身而起,面对那一副精甲长施一礼,待到站起身来时,眼眶隐隐有些湿润:“平生大憾,人世多艰,此身终不能复以生入华夏……”
北面传来的骚乱声越来越大,这也让三阳川上局势越发不稳,甚至已经有胡众向周边势力发起了进攻。
李弇并尹仲听到那些越来越汹涌的骚乱声,也知此境杀戮将要兴起,不敢再久作逗留,于是连忙召集家众,趁着黎明前的黑暗掩护撤离三阳川。
“此地别过,来年未必还能生见,世兄珍重!”
待到渭水河滨,尹仲于马背上对李弇拱手作别,彼此神情都是低落,思及陇上后事只觉满怀绝望:“苍天何以薄我陇民……”
彼此分别还未行出太远,突然北面喧哗声大作,李弇湿热泪眼转望向北,神情因此更加忧恐。可是还来不及发出什么感慨,突然一股更加猛烈、如山洪爆发的叫嚷声自后方宣扬起来。
这些叫嚷声全然不似厮杀声,这也让李弇心中多有疑惑,念及心中遗憾,终究不甘心就此离去,眼见周遭子弟徒众俱有跃跃欲试姿态,他蓦地将心一横,再率家众返回三阳川:“若真王师残胜,儿郎并我奋杀一程,即便救出一二义勇,不复我乡徒久渴王声之切念!”
于是一众人披着稀薄的晨曦,再向刚刚离开的三阳川冲去。此刻三阳川上早已经大乱蔓延,众多晋胡徒众纠缠成一团,彼此也不知周边究竟是敌是友,只是一味的嚎叫乱斗。李弇等几百徒众返回之后,也很快便被这骚乱所冲散,彼此不能呼应。
“王师壮行,播威陇上!扬我华声,复我冠冕!”
一束声音自北面响起,初时尚是飘渺,为周遭嘈杂声所掩盖,可是渐渐便如天际雷声滚动,伴随着东方天际跃升的朝阳,雷声渐渐雄浑,渐渐壮大,渐渐回荡于郊野,渐渐响彻于这一方天地中。
一道黑线于北面河川浮荡而起,很快便壮大成一个个具体的形象,众人视野中光线交织,很快便看清楚了这一片景象:那是数百名人马具甲的重骑,手中长槊标立,阵型齐整如同一道铁壁,战马每作奋蹄,便如一声鼓响直接扣中人的心弦。
经过将近一个昼夜的厮杀,奋武军终于凿穿了数万胡卒的阵势,出现在了三阳川的北面。这一场战斗实在惨烈,五百名重骑死伤近半,一千五百名轻骑也只剩下了不足千众。
可是随着他们的行来,陇水为之赤流,浮尸拥塞河川,阵前无有一二立卒!
“王师入陇,可有贼徒敢战!”
沈云饶是臂力惊人,这会儿也已经是疲累难当,无论兜鍪、面甲,还是满身的披挂,俱都覆上了一层厚厚的血浆,行入三阳川后眼见绵延几十里的乱斗场景,面甲之下的脸庞上殊无惧色,只是斗志更加昂扬:“阻我者,杀无赦!”
战马嘶鸣,雄声雷动,阵伍最前方的重骑原本战马早已经累毙于途,但是杀穿那一众屠各贼军后,自能多得缴获战马。
此刻其中数百匹精选良马驮着那些悍不畏死的奋武将士,义无反顾冲入三阳川上,所行之处人马辟易,杀贼如刈草,壮烈无以复加!
“王命天声,复威陇上!此境烈骨标立,岂独胡丑猖獗,能忍我诸夏天兵孤军奋战?”
三阳川上,欢声雷动,诸多晋民豪强包括去而复返的李弇在内,直向周遭那些涌动的杂胡徒众杀去,很快便在三阳川上斧凿出一条开阔血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