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荆州的消息传回建康之后,整个台城的气氛就变得空前压抑,台臣们出入之间,不乏道路以目,敢于在这时节高谈阔论者不多,甚至就连私底下的聚会都变少,担心被人误会私谋串联从而引祸于身。
类似的气氛已经许久没有出现,最近一次应该还是在前年方镇群起围攻江州王舒的时候。可就算是那时,气氛也完全不如当下这么紧张。毕竟,那时虽有兵乱,但还在可控制的范围内。
可是今次,虽然没有什么兵灾征兆,但荆州易主如此重大的消息,却仿佛一颗大石沉甸甸的压在时人心头,担心局面顷刻之间就会崩溃。
之所以会有如此人心惶惶的局面,诚然庾怿发之猝然是一方面,更重要的还是南渡以来一直致力于维持的荆扬或是荆徐相衡被彻底打破!
要知道,接替陶侃的庾怿和坐镇徐州的郗鉴乃是姻亲,虽然姻亲关系并不意味着能够同呼吸共命运,亲密无间,但只要有彼此联合的可能,于世道而言就是一个潜在的威胁。因为在如今的江东,还没有哪一股力量能够抗衡这两镇的联合。只要出现类似的情况,余者便再无辗转腾挪的余地。
当然也不是没有人乐见如此情况,毕竟庾家也是不乏拥趸,庾怿能够出掌荆州,不独意味着其家已经彻底走出了早年的颓唐,而且家势更进一步。而吴人们在有了团结自保奋争的意识后,对于这样一个结果也是不乏乐见,毕竟庾家也是友好一方,不会给吴人带来太大的压力。
但一旦人的身份地位不同,思想观念也会有所转变。庾怿出掌荆州后,是否还能保持如往年一样的态度,让人心内存疑。
总得来说,时局内众人还是悲观大于乐观。这自然也是因为庾怿本身就人望稍逊,人们并不认为他的能力可以驾驭住荆州这一分陕重镇。未来的江东走向如何,还是充满了变数。
当然眼下最重要的还是,台内对于这一事件是何反应和态度。是激烈的反对抨击庾怿和陶侃这种私相授受的行为,还是要逆来顺受的承认这一局面?
所以,所有人俱都满怀焦虑的等待着六月朔日的大朝议,想要看一看台辅重臣们对此各自都是怎样的态度。
在这种焦虑的期盼中,朔日终于到来。
这一日天还未亮,台内所有两千石以上的台省官长们便都早早聚集在太极前殿外的侧室内,等待皇太后和皇帝临朝。
房间中气氛极为尴尬,台辅们俱都分开落座,哪怕是交情不错的也都不似往日一样聚在一起,彼此绝少交流,完全没有往日轻松随意的氛围。就连供奉饮食之类的内侍,出入之间俱都小心翼翼,唯恐弄出声响引人注目。
中书令褚翜坐在席中,脸色阴郁至极,几乎要渗出水来,眼睑低垂不望房中任何人,双拳暗握摆在膝上,两臂频频微颤。这算是情绪比较外露的一个,至于其他几个类似温峤、沈充、诸葛恢之类,神态俱是寡淡无味,实在看不出心内所想,颇有几分讳莫如深的味道。
朝议开始时间过去了已经将近大半刻钟,苑中仍无消息传来,台臣们不免更加焦躁,尤其褚翜更传来内侍低声训斥几句,遣之速往内苑探问。
又等待了一刻多钟,内侍匆匆入内传诏,言是皇太后微染小恙,今日便不出席朝议,请台辅们自往东堂议事论政。
听到这话后,整个殿堂内顿时响起一阵窸窸窣窣衣袍摩擦声,许多台臣早已经受不了这种压抑气氛,趁着各自遐思的机会稍微调整一下坐姿。再观一众台辅们,褚翜脸色变得更加阴郁,而其他人表情则变得生动起来,尤其沈充,嘴角已经泛起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如今少君当国,其本人意志如何完全可以忽略,而皇太后的态度便等同于皇帝的态度。虽然伤病不可预料,但国中发生这样大的事情,皇太后临朝称制,居然不见群臣,这态度实在意味悠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