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一切起源(下)】(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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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嘉在心中长叹口气,皇上在宫中玄修十年,除各地督抚大员、边镇高级将官的任命之外,全国政务执行基本都交由政事堂处理,而高嵩俨然是继上一个政事堂首相之后的新白手套,作为皇上独操大治的一张面具去做那些皇上想做而不能做的事,对付那些想动而不便动的人,时间一久,高嵩及其党羽俨然成势。

这次辽东局势遭逢剧变,皇上依然和以往一样站在高嵩这边,显然是议和更符圣心所想,而且目的恐怕不止是不想与蒙古汗国交战,更可能是为了恢复征收全额的天下赋税——哪怕是那所谓的减免三成,在地方官府的实际操作中也不可能真的减免,一旦恢复征收乃至加上辽饷等额外税款,恐怕四海之内又要像十年前一样升起大乱了。

皇帝的话还没有结束:“不过,朕当年下旨减免二十年三成的天下赋税,朕不可食言,此事详交政事堂处理,但不能恢复减免的赋税。如何让国库充盈,边镇储备无虞,便须诸位爱卿认真思量,为朕分忧了。”

说罢,他从金灿灿的御座上站起身来,在侍立一旁的两名宦官的跟随下消失在了殿后,唯余殿中众臣齐呼的三声万岁回荡,恭送着皇帝的离开。

谁也没有注意到,伏在地上的王涟轻轻摇了摇头,像在否定皇帝的态度,更像在否定皇帝的决定。寒门出身,为官四十载,没有人比他更清楚官场的核心潜规则。这一次皇上强调不得恢复全税,难道高党就没有办法了么?

……

半个月后,江苏,金陵府。

城南,一座独占四条街道的庞大建筑群坐落于十里秦淮之旁,正门上方悬挂着的一块黑色方匾上,三个大大的烫金楷体字宣示着其超然的地位——齐王府。

黎明时分,曾有一匹风尘仆仆的快马停到王府的门前,传递消息的骑者没有资格踏入其中,只将挂在马鞍后的几只贴着六心居红纸标志的酱菜坛子交给守门的仆人,等在门外,领了赏钱后又风尘仆仆地离开,出了城门一路北行而去了。

此时红日已出,天方大亮,齐王府西南角的一座亭台楼阁上,一位身着丝绸白袍的年轻公子与一位头戴插翎范阳帽、腰别一把镶着金线的东瀛武士刀,看不清面容的中年男人对坐一张制作精美打磨圆滑的石桌,交谈着什么。

白袍公子的手中是一封质地上好的安徽宣纸,信纸上写着一列列整齐苍劲的蝇头小楷,信中竟是当初政事堂会议有关辽东战事的争议与御前对奏的内容,还有所谓的“改稻为桑”之策,意在江浙地区推行,意将数以十万亩的稻田改为桑田,种植桑苗,增加两省织造局的丝绸产量,再与西洋的客商交易,换取金银等贵重金属作为充实国库的开源之法。而政事堂最终在通过了只在浙江一省执行这一政策的决议,并即刻发文浙江布政司予以施行,从京师派出的信马恐怕还未到达杭州。

信纸最后的落款,是一个大红色的方形印信——高世藩。赫然是大华朝尚书左丞相高嵩之子,兵部左侍郎的字。

那戴着一顶范阳帽的中年男人一直在静听白袍公子的叙述,将信中的内容记在心里,当最后的落款被读出时,饶是他在海上多年,经历大风大浪早已磨砺得强韧无比的心境也被惊了一惊,没想到这次的事情能牵涉到那种高度。

那白袍公子读完了信,对着面前人肃声道:“这次将你召来,是父王让我与你交代一下相关事宜,须得配合朝廷的改稻为桑之策,此事事关重大,你回到东瀛后悉心准备一下,后年六月中旬前即领人登陆台州,其间会有专人和你保持联系,届时务必一口气将浙江的水搅浑,不可拖泥带水。到时候会有内应配合你的行动,决不能有任何闪失!”

“是,小人遵命。”那中年男人起身抱拳,转身便走下了楼阁,却没有出现在楼阁的出口,像是凭空消失了一般。

那白袍公子听闻脚步声袅,知道汪直已经入了地道离去了,吩咐一声侍立在楼阁四角的下人将张先生请来。不一会儿,一个身着蓝色道袍,头戴方巾,手握一杆拂尘的年轻道士被府中的下人领上了楼阁,见到白袍公子,先是两袖合拢躬身一揖,然后开口问道:

“世子大人派人将贫道召来,可有何事要吩咐贫道?”

白袍公子抱拳还了一礼,很客气地道:“张先生莫要如此见外,在下是有件事想请先生帮忙,请先生与我去到一个僻静处,方好详细道来。”

道士自然点头答应,二人下了楼阁,在偌大的王府建筑群中左转右走,最终到了一间琴房。进了门去,白袍公子将随行之人打发去了,独留二人在屋内饮酒谈话,直到一个时辰后,道士才被白袍公子送出了琴房,婉言谢绝了白袍公子送其回到厢房的提议。

没人注意到,在二人谈话的一个时辰里,原本金光四射的天空此时已经没了先前的光彩,渐渐笼罩了一层厚厚的乌云,仿佛天色从清晨一下转到了傍晚,还伴随着隐隐的闷雷声作响。

更没人知道,这位半个月前被世子大人带回府中的怪客,此时心中只有一个冷漠的声音在不断回荡着,那是一个自从他来到这个陌生的世界后曾数次救过他性命的直觉之声:

“速离王府,速离王府,速离王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