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榆林县是一个还算富裕的县城,杨柳村却是这个县城里最贫穷的村。这个乡村远处有青山,近处有河流,一派山清水秀绿意盎然。这里有得天独厚的土地,只是还未被开垦,如同一个花苞早晚会开放一般,注定会是一处繁华之地。六月的一天傍晚,晚霞用她温热的橙色照着大地,静谧的小路蜿蜿蜒蜒的伸向远方。村头的老榆树下,聚集了饭后闲聊的人们。一块将近两米长的石头被岁月磨得平滑,本是长方形的棱角没了锐气。这就是村里人的椅子,要是来得晚了,就没得坐,只能站着或蹲在地上了。乾万钱正在和人侃大山,忽然听见有人喊“乾叔,俺婶子要生了,俺妈让我来叫你”一个七八岁的小孩来叫他。乾万钱,急忙赶回家,随后的还有一同去帮忙的两个妇女。林家大嫂和朱家媳妇已经进去帮忙。乾万钱则在外踱着脚步,这个不吸烟的男人一会儿握着手一会折下柳树枝撕叶子,那本是丰满的柳枝,最后只剩下光秃秃的梗,连皮都被剥光了。时间是如此漫长,只听见时钟响了十一下,没一会儿,一声洪亮的哭声划破了天际。人伴着哭声而来,许是感到人间之行的不易,才以此示意。一进门,还没等乾万钱开口,就听田艳丽躺在铺了厚厚的褥子的炕上,有气无力的骂着“你这个该死的玩意儿,我都快生了,你也不在家守着,知道我糟了多少罪,还好今个儿林老太太在这,不然不知道我们娘俩怎么样呢”边说边留着眼泪。对于一个初为人母的女人来说,生孩子的疼痛与恐惧是无法形容的,那是一种生命的蜕变,也是一种成长的延续。乾万钱忙赔不是,却在听到是个女儿的时候,显得有些失落。“女娃娃早晚是给别人家养的”嘟囔着一句。“话不能这么说,女儿是父母的小棉袄呢,最是贴心,你林大哥就盼着我里再生个女娃娃呢”林大嫂安慰着。“你家都有一然了,当然是不着急了”乾万钱还想说什么,就被媳妇愤怒的眼神吓回去了。林老太太把小女娃洗干净包好,抱给田艳丽,说着“我接生了这么多娃娃,还属这娃儿最好看,看着五官是有福气之人啊”听了这话,乾万钱心里舒服了很多。林老太太在村里德高望重,能掐会算,她的话的是有分量的。
1989年杨柳村一共出生了四个孩子。八零后的尾巴如同四季一般的降生,春天的唐年,夏天的乾芳菲,秋天的林落,冬天的于雪晴。生命就在同四季的交替中生根发芽。
满月酒时,林一墨第一次看见邻居的小女娃,当时乾万钱给孩子起了个名字叫多多,乾通钱,意思就是钱多多。田艳丽不喜欢这么俗气的名字,于是就说“二妹夫识的字多,有文化,就给我家娃儿起个名字吧”。田艳红的老公是高中毕业在小学里当老师,自然是这里的文化人。只见这个身材矮小的男人,用手推了推眼睛说到“既然孩子是六月出生,就叫芳菲吧,所谓六月尽芳菲嘛”。大家都觉得这个名字不错。“芳菲,芳菲……真好听”林一墨念叨着。说来也怪,小芳菲一见到林一墨就笑,即使正哭闹呢,看见他也变得安静了。这还是丁香发现的。丁香是林福海的媳妇,是林一墨和林落的母亲。乾家与林福海家既是邻居也是朋友,两个女娃只差不到半岁,更是从小便在一起。
春天是一个冰河解冻,万物复苏,狗熊交配,孩子们撒欢儿的季节。可以脱下冬日臃肿的衣裤,换上一件妈妈织的新毛衣,或是姐姐穿过的衣服,轻快的在乡间的小路和学校之间跑跑跳跳。在阳光充裕的日子,嗅着早春开放的杏花李花,那些淡粉淡白的小花,带来了春的甜美,也带来了孩子们最美的童年。在不谙世事的年纪,坐在炕上,伴着窗外一片蛙鸣和嘶嘶虫鸣,还有正围着屋子中央那颗钠黄钨丝灯泡飞旋的蚊子苍蝇,听身边的太奶奶在讲古老而动听的故事。经常能看见几个大孩子,身后跟着七八个小孩子,一起玩跳绳,一起躲猫猫,一起玩机器格,一起弹泥球……林落最喜欢的却是捉蚂蚱。大哥二哥三哥,还有唐年和于雪晴。经常是一帮人去草地里捉蚂蚱。林落跟着大哥在青草地里捉蚱蜢儿,蚱蜢儿的灵敏劲儿真像个小猴子,一会伏地蹿躲在草叶后头,一会蹦在青草的上面,捉起来很是困难,抓到一只就能得意忘形好一会,顺便又吓走一大片蚱蜢。芳菲总是会跟在林一墨身后,要一墨帮她捉。于雪晴则喜欢和唐年一起,唐年虽然年纪小,却身手敏捷,总是能捉住几只把玩。大家把捉到的蚂蚱带给林老太太,让她用草编成好看的竹楼,用来装蚂蚱,有时是蛐蛐儿。“太奶奶,你给我编个大点的”林落在一旁说着。“太奶奶的手真巧,这是怎么编的啊,真好看”于雪晴总是会惊讶于这些小饰物,她天生有一颗欣赏美的心。而小唐年一般会央求太奶奶教他。一群孩子很是开心。却只有林一平,林落三叔家的孩子,不怎么说话。他只比林落大了两岁,也正是生性爱玩的时候,却因为口吃,被别人嘲笑过,从此不爱开口。每个孩子的最初都是极其简单纯粹的,都有着美好和向往,喜欢沟通和展示自己,却因为别人或家人的一句话熄灭了心中的火焰。
慢慢的林一墨不怎么喜欢带小孩子玩了,无奈林落芳菲就像个小尾巴一样。有时他自己偷偷的走开,可没多久,两个小尾巴就找到他了。不是村头的磨盘下,就是不远的小河边,或是在林一然家。对他的行踪,了如指掌。因此,他没少被妈妈骂。“你又去洗澡了,河边水多深啊,落落和菲菲还那么小,淹到怎么办啊”丁香责备着十二岁的林一墨。而两个小女孩则不好意思的看着哥哥。“我也不想带她们啊,她们总跟着我,我不愿意和她们玩”林一墨生气的望着两个五岁大的小女孩,又无能为力,只能祈祷下次偷跑别被她们发现了。
学校的围墙还有村子靠路边的人家外墙上,都写上了条幅:少生孩子多种树,人人走上幸福路;少生优生,幸福一生;生男生女都一样,不然孩子没对象……在计划生育兴起之时,二胎一般都叫做二多余。乾万钱,一胎是女儿,可以生二胎,可还是女儿,他不甘心,还想再生。对于一心想要儿子才算完美人生的他来说,目前的难题是逃避节育。各村都开始强制执行节育。这不他每天都去村头打探消息,从村长林福东那里得来最新情报,明天上面挨村检查。只见乾万钱,一进门就说:“艳丽赶紧收拾东西,我送你回娘家”。“芳菲还没回来呢”“我去叫她”。乾万钱,唤回了正腻在林落家的女儿,就赶紧赶着牛车走了,拉着田艳丽和女儿刚走没多久,刚好与上面派来的人打个照面。乾万钱不由的一身冷汗,还好那车没停下来。也暗自庆幸自己有先见之明。定好的是明天,结果突袭,就是为了以防有逃跑的。这是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有因为超生担心罚款的,有像乾家一样还想要儿子的,总之,上有政策下有对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