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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开时灼灼其华,败落时干净利落。
真是气人。
孟惊羽临去时只说是随便走走消消食,没叫人跟来,这般溜达了一会儿,被风吹得有些冷了,便回了屋里。
为图清净,孟惊羽头前便吩咐过除非他喊人随侍,否则不要轻易进他屋里来。这有好处,好处便是无论他做什么,都没人打搅;也有坏处,坏处便是如此刻回屋时,桌上只有一壶冷茶。
不过孟惊羽不是挑事的娇贵主子,倒不在意这些,解了大氅挂上,没叫人,咽了冷茶,坐到案几后盯着砚台又神游起来。
冷茶刚下肚时,冰得他里外一哆嗦,过两刻再咂摸咂摸,却觉得口中生了几分茶香,自得其乐地想道:这味道新鲜,仿佛与热茶的口感又不相同。
片刻后,孟惊羽忍不住又想道:若是世卿在的话,应该是不会让他就这样喝冷茶对付的吧。
不过想一想也就作罢了,本不是什么需要深思熟虑的大事,在他心里,世卿便是给他吃冰吃雪,他应该也会觉得甘甜可口的。
只是林世卿不在身边,他总觉得挂念,每一日都在想,每一日都在念,日复一日,无休无止——想二人一同经历过的事,想那人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想二人北梁初见相互试探,想自己春雨时节夜探炙衍,想那晚照柱崖顶血染白衣,想之后崖底求生梨园之约,想那人的坚持、倔强、不服输,还有常日的温雅和偶尔的羞涩……
也想近日从韩昱那里听来的“一身转战三千里,千军万马避白袍”的故事。
孟惊羽觉得自己可能是着魔了,就连听韩昱说起林世卿那些杀人不眨眼的事迹时,也生不出半分警惕胆寒,心里想的全是那人拿着龙渊时必是风姿绰绰,自己喜欢的人真是怎么看怎么好,只是末了有些遗憾那时没在他身边,没有亲眼见到。
想来想去,简直恨不得干脆将人掳来绑在自己身边,自己在哪儿,他就在哪儿,叫他再也跑不了。
可转念一想,林世卿就算真的在,又能做点什么呢?
也只是做一些可有可无的事情罢,研墨、倒茶、甚至绣帕子……这些事情明明换来谁做都一样,可单就觉得那人做起这些来格外入眼。
即使林世卿实在不够称职,这些事放在他手上,总是做的不尽人意。
譬如研墨,林世卿便常常掌握不好火候,有时水添多了墨迹便淡,有时走了神忘记添水,便又太稠,蘸了以后,笔端滞涩不好写。
又譬如倒茶,林世卿在梨园的那几日常常发呆,孟惊羽和下属谈过事情后,正口干舌燥时的那一杯清茶,林世卿总是记不起要给他添。
至于绣帕子,则更不用说了——想要找到一个绣工比林世卿还差的人,真的难。
诸如此类种种。
可一见他,孟惊羽便又觉得这些不尽人意,全都化成了心满意足。
而自打这些杂七杂八的小事经了林世卿的手以后,孟惊羽便愈发挑剔了起来——下人侍弄笔墨时,深了、浅了、浓了、淡了,端茶倒水时,烫了、凉了、苦了、涩了……
包括偶尔见到婢子拭汗时拿出来的帕子,孟惊羽都忍不住要在心里偷偷比较一番,口中常不承认旁人绣得好,心里却在想,自己怀里那张帕子,虽然丑是丑,但也是丑得独一无二举世无双。
孟惊羽生来头一次感到原来喜欢一个人,竟是这么磨人的一件事。
或者,也许不是喜欢磨人,而是思念太磨人。
第二日一早,几人便启程回京,常笑随同。
一路安然无事。
到了堰城,孟惊羽自不能再像在梨园一般同他人随意相处。待韩昱将孟惊羽送回宫中后,照着孟惊羽的意思,在回府的路上将常笑送到了沈寄寒的将军府。
孟惊羽回宫后,先去探望了一番赵晴,见她身体已经修养得差不多了,放心不少。但是很明显,她还没有从失去孩子的伤痛里真正走出来,神色恹恹,整个人都消瘦憔悴了不少。
只是以孟惊羽现在的心思,实在说不出“不用伤心,孩子以后还会有”之类的话,便是扯谎也扯不出,连这回去看赵晴,心里都有种背叛了林世卿的心虚感和罪恶感,可人已经在这儿了,又不能将人撵出宫去,便也只能后悔当初一时冲动,怎就造成了今日这个局面。
感情上无法给赵晴什么安慰,便只能用权势地位做以补偿,问了宫人,听说晋封贵妃的旨意早便传了过来,金册朝服之类品秩物什也都送过了,才算愧疚稍减。
孟惊羽原本在想,若此番阴错阳差刚好有了儿子,日后任凭自己怎么闹腾,也都不算后继无人,至少在延续香火这方面,不算对不住孟家先祖,可如今孩子没了,他还得继续面对这个问题。
可还没容得他想出什么法子来,便打周国传来了一个消息:御史台纠集数十官员,一同上奏弹劾左相林世卿八宗大罪,周帝甚为重视,虽说罪名未定,仍在审,但人已经停职下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