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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树向众人横目而顾,说道:“天龙门周世兄、饮马川陶世兄、镖局子的熊镖头,你们三位出去捡柴。我们在这里留下的,一齐罢手休息,谁也不许私自取宝。”周陶熊三人虽将信将疑,但怕宝树用强,只得出洞去捡拾枯枝。
九
雪山飞狐胡斐与乌兰山玉笔峰杜希孟庄主相约,定三月十五上峰算一笔昔日旧帐,首次上峰,杜庄主外出未归,却与苗若兰酬答了一番。他下得峰来,心中怔忡不定,眼中所见,似乎只是苗若兰的倩影,耳中所闻,尽是她弹琴和歌之声。他与平阿四、左右双童在山洞中饱餐一顿干粮,见平阿四伤势虽重,性命幸得无碍,心下甚慰。躺在地下闭目养神,但双目一闭,苗若兰秀丽温雅的面貌便更清清楚楚的在脑海中出现了。
胡斐睁大眼睛,望着山洞中黑黝黝的石壁,苗若兰的歌声却又似隐隐从石壁中透了出来。他叹了一口长气,心想:“我尽想着她干么?她父亲是杀害我父的大仇人,虽说当时她父亲并非有意,但我父总因此而死。我一生孤苦伶仃,没爹没娘,尽是拜她父亲之赐。我又想她干么?”言念及此,恨恨不已,但不知不觉又想:“那时她尚未出世,这上代怨仇,跟她又有甚相干?唉!她是千金小姐,我是个流荡江湖的苦命汉子,何苦没来由的自寻烦恼?她幼小之时,她父亲曾将她交在我手里,要我保护她周全。”
想到这里,不由得满心又尽是温馨之意。
胡斐在山洞中躺了将近一个时辰,心中所思所念,便只苗若兰一人。他偶尔想到:“莫非对头生怕敌我不过,安排下了这美人计?”但立即觉得这念头太也亵渎了她,心中便道:“不,不,她如此天仙般的人物,岂能做这等卑鄙之事。我怎能以小人之心,冒犯于她?”眼见天色渐黑,再也按捺不住,对平阿四道:“四叔,我再上峰去。你在这里歇歇。”
他展开轻身功夫,转眼又奔到峰下,援索而上。一见杜家庄庄门,已怦然心动。进了大厅,却见庄中无人相迎,不禁微感诧异,朗声说道:“晚辈胡斐求见,杜庄主可回来了么?”连问几遍,始终没人回答。他微微一笑,心想:“杜希孟枉称辽东大豪,却这般躲躲闪闪,装神弄鬼。你纵安排下奸计,胡某又有何惧?”
他在大厅上坐了片刻,本想留下几句字句,羞辱杜希孟一番,就此下峰,不知怎的,对此地竟恋恋不舍,顺步走向东厢房,推开房门,见房内四壁图书,陈设精雅。走了进去,顺手取过一本书来,坐下翻阅。翻来翻去,又怎看得进一字入脑,心中只念着一句话:“她到那里去了?她到那里去了?”
不久天色更加黑了,他取出火摺,正待点燃蜡烛,忽听得庄外东边雪地里轻轻的几下嚓嚓之声。他心中一动,知有高手踏雪而来。若在实地,人人得以蹑足悄行,但在积雪中却半点假借不得,功夫高的落足轻灵,功夫浅的脚步滞重,一听便知。胡斐听了这几下足步声,心想:“倒要瞧瞧来的是何方高人。”将火摺揣回怀中,倾耳细听。
但听得雪地里又有几人的足步声,竟个个武功甚高。胡斐一数,来的共有五人,只听得远处隐隐传来三下击掌,庄外有人回击三下,过不多时,庄外又多了六人。胡斐虽艺高人胆大,但听高手毕集,转眼间竟到了十一人之多,也不免惊疑,寻思:“先离此庄要紧,对方这么大邀帮手,我难免寡不敌众,可别妄自尊大,小觑了天下的英雄好汉。”走出厢房,正待上高,忽听屋顶喀喀几响,又有人到来。
胡斐忙缩回房中,分辨屋顶来人,竟又多了七名好手。只听得屋顶有人拍了三下手掌,庄外还了三下,屋顶七人轻轻落入庭中,迳自向厢房走来。他想敌人众多,这番可须得出奇制胜,事先原料杜希孟会邀请帮手助拳,但想不到竟请了这么多高手到来。耳听得那七人走向房门,便缩身在厢房中一座小屏风之后,心想须得探明敌人安排下什么机关,如何对付自己。
但听噗的一声,房外已有人晃亮火摺。胡斐心想小屏风后藏不住身,游目一瞥,蒙眬中见床上罗帐低垂,床前却无鞋子,显无人睡卧,当下提一口气,轻轻走到床前,揭开罗帐,坐上床沿,钻进了被里。这几下行动轻巧之极,房外七人虽均为高手,竟没一人知觉。
可是胡斐钻进被窝,却大吃了一惊,触手碰到一人肌肤,轻柔软滑,被内竟睡着一个女子。他正要滚下床来,眼前火光闪动,已有人走进厢房。一人拿着蜡烛在小屏风后探照,说道:“此处没人,咱们在这里说话。”说着便在桌旁椅中坐下。
此时胡斐鼻中充满幽香,正是适才与苗若兰酬唱时闻到的,一颗心直欲跳出腔子来,心道:“难道她竟是苗姑娘?我这番唐突佳人,当真罪该万死。但我如在此刻跳将出去,那几人见她与我同床共衾,必道有甚暧昧之事。苗姑娘一生清名,可给我毁了。只得待这几人走开,再离床致歉。”
他身子微侧,手背又碰到了那女子上臂肌肤,只觉柔腻无比,竟似没穿衣服,惊得急忙缩手。其实田青文除去苗若兰的外衣,尚留下贴身内衣,但胡斐只道她身子裸露,闭住了眼既不敢看,手脚更不敢稍有动弹,忙吸胸收腹,悄悄向外床挪移,与她身子相距略远。
他虽闭住了眼,但鼻中闻到又甜又腻、荡人心魄的香气,耳中听到对方一颗心在急速跳动,忍不住睁开眼来,只见一个少女向外而卧,脸蛋儿羞得与海棠花一般,却不是苗若兰是谁?烛光映过珠罗纱帐照射进来,更显得眼前枕上,这张脸娇美艳丽,难描难画。
胡斐本想只瞧一眼,立即闭眼,从此不看,但双目一合,登时意马心猿,把持不定,忍不住又眼睁一线,再瞧她一眼。
苗若兰给点中了穴道,动弹不得,心中却有知觉,见胡斐忽然进床与自己并头而卧,初时惊惶万分,只怕他欲图非礼,忙紧闭双眼,唯有听天由命。那知他躺了片刻,非但不挨近身子,反向外移开。不禁惧意少减,好奇心起,忍不住微微睁眼,正好胡斐也正睁眼望她。四目相交,相距不到半尺,两人都是大羞。
只听得屏风外有人说道:“赛总管,你当真神机妙算,人所难测。那人就算不折不扣,当真是打遍天下无敌手的英雄豪杰,落入了你这罗网,也要教他插翅难飞。”
拿着蜡烛的人哈哈大笑,放下烛台,走到屏风外,说道:“张贤弟,你也别尽往我脸上贴金。事成之后,我总忘不了大家的好处。”
胡斐与苗若兰听了两人之言,都吃了一惊,这些人显是安排了机关,要暗算金面佛苗人凤。苗若兰不知江湖之事,还不怎样,心想爹爹武功无敌,也不怕旁人加害。胡斐却知赛总管是满洲第一高手,内功外功俱臻化境,为人凶奸狡诈,不知害死过多少忠臣义士。他是当今乾隆皇帝手下第一亲信卫士,今日居然亲自率人从北京赶到这玉笔峰上。听那姓张的言语,他们暗中布下巧计,苗人凤纵然厉害,只怕也难逃毒手。耳听得赛总管走到屏风外的厢房门口,心想机不可失,轻轻揭起罗帐,右掌对准烛火一挥,一阵劲风扑将过去,嗤的一声,烛火登时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