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令狐冲道:“是。林师弟,你听好了。本派首戒欺师灭祖,不敬尊长。二戒恃强欺弱,擅伤无辜。三戒奸淫好色,调戏妇女。四戒同门嫉妒,自相残杀。五戒见利忘义,偷窃财物。六戒骄傲自大,得罪同道。七戒滥交匪类,勾结妖邪。这是华山七戒,本门弟子,一体遵行。”
林平之道:“是,小弟谨记大师哥所揭示的华山七戒,努力遵行,不敢违犯。”
岳不群微笑道:“好了,就是这许多。本派不像别派那样,有许许多多清规戒律。你只须好好遵行这七戒,时时记得仁义为先,做个正人君子,师父师娘就欢喜得很了。”
林平之道:“是!”又向师父师娘叩头,向众师兄师姊跪拜行礼。
岳不群道:“平儿,咱们先给你父母安葬了,让你尽了人子的心事,这才传授本门的基本功夫。”林平之热泪盈眶,拜倒在地,道:“多谢师父、师娘。”岳不群伸手扶起,温言道:“本门之中,大家亲如家人,不论那一个有事,人人都是休戚相关,此后不须多礼。”
他转过头来,向令狐冲上上下下的打量,过了好一会才道:“冲儿,你这次下山,犯了华山七戒的多少戒条?”
令狐冲心中一惊,知道师父平时对众弟子十分亲和慈爱,但若那一个犯了门规,却是严责不贷,当即在香案前跪下,道:“弟子知罪了,弟子不听师父、师娘的教诲,犯了第六戒骄傲自大,得罪同道的戒条,在衡阳回雁楼上,杀了青城派的罗人杰。”岳不群哼了一声,脸色甚是严峻。
岳灵珊道:“爹,那是罗人杰来欺侮大师哥的。当时大师哥和田伯光恶斗之后,身受重伤,罗人杰乘人之危,大师哥岂能束手待毙?”岳不群道:“不要你多管闲事。这件事还是由当日冲儿足踢两名青城弟子而起。若无以前的嫌隙,那罗人杰好端端地,又怎会来乘冲儿之危?”岳灵珊道:“大师哥足踢青城弟子,你已打了他三十棍,责罚过了,前帐已清,不能再算。大师哥身受重伤,不能再挨棍子了。”
岳不群向女儿瞪了一眼,厉声道:“此刻是论究本门戒律,你是华山弟子,休得胡乱插嘴。”岳灵珊极少见父亲对自己如此疾言厉色,心中大受委屈,眼眶一红,便要哭了出来。若在平时,岳不群纵然不理,岳夫人也要温言慰抚,但此时岳不群是以掌门人身分,究理门户戒律,岳夫人也不便理睬女儿,只当作没瞧见。
岳不群向令狐冲道:“罗人杰乘你之危,大加折辱,你宁死不屈,原是男子汉大丈夫义所当为,那也罢了。可是你怎地出言对恒山派无礼,说什么‘一见尼姑,逢赌必输’?又说连我也怕见尼姑?”岳灵珊噗哧一声笑,叫道:“爹!”岳不群向她摇了摇手,却也不再峻色相对了。
令狐冲说道:“弟子当时只想要恒山派的那个师妹及早离去。弟子自知不是田伯光的对手,没法相救恒山派那个师妹,可是她顾念同道义气,不肯先退,弟子只得胡说八道一番,这种言语听在恒山派的师伯、师叔们耳中,确是极为无礼。”岳不群道:“你要仪琳师侄离去,用意虽然不错,可是什么话不好说,偏偏要口出伤人之言?总是平素太过轻浮。这一件事,五岳剑派中已然人人皆知,旁人背后定然说你不是正人君子,责我管教无方。”令狐冲道:“是,弟子知罪。”
岳不群又道:“你在群玉院中养伤,还可说迫于无奈,但你将仪琳师侄和魔教中那个小魔女藏在被窝里,对青城派余观主说道是衡山的烟花女子,此事冒着多大危险?倘若事情败露,我华山派声名扫地,还在其次,累得恒山派数百年清誉毁于一旦,咱们又怎对得住人家?”令狐冲背上出了一阵冷汗,颤声道:“这件事弟子事后想起,也是捏着偌大一把冷汗。原来师父早知道了。”
岳不群道:“魔教的曲洋将你送至群玉院养伤,我是事后方知,但你命那两个小女孩钻入被窝之时,我已在窗外。”令狐冲道:“幸好师父知道弟子并非无行的浪子。”岳不群森然道:“倘若你真在妓院中宿娼,我早已取下你项上人头,焉能容你活到今日?”令狐冲道:“是!”
岳不群脸色愈来愈严峻,隔了半晌,才道:“你明知那姓曲的少女是魔教中人,何不一剑将她杀了?虽说她祖父于你有救命之恩,然而这明明是魔教中人沽恩市义、挑拨我五岳剑派的手段,你又不是傻子,怎会不知?人家救你性命,其实内里伏有一个极大阴谋。刘正风何等精明能干,却也不免着了道儿,到头来闹得身败名裂,家破人亡。魔教这等阴险毒辣的手段,是你亲眼所见。可是咱们从衡山来到华山,一路之上,我没听到你说过一句谴责魔教的言语。冲儿,我瞧人家救了你一命之后,你于正邪忠奸之分这一点上,已十分胡涂了。此事关涉到你今后安身立命的大关节,我华山第七戒,所戒者便是在此,这中间可半分含糊不得。”
令狐冲回想那日荒山之夜,倾听曲洋和刘正风琴箫合奏,若说曲洋是包藏祸心,故意陷害刘正风,那是万万不像。
岳不群见他脸色犹豫,显然对自己的话并未深信,又问:“冲儿,此事关系到我华山一派的兴衰荣辱,也关系到你一生的安危成败,你不可对我有丝毫隐瞒。我只问你,今后见到魔教中人,是否嫉恶如仇,格杀无赦?”
令狐冲怔怔的瞧着师父,心中一个念头不住盘旋:“日后我若见到魔教中人,是不是不问是非,拔剑便杀?倘若曲老前辈和曲非烟这小姑娘没死,我是不是见了便杀?”他自己实在不知道,师父这个问题当真无法回答。
岳不群注视他良久,见他始终不答,长叹一声,说道:“这时就算勉强要你回答,也是无用。你此番下山,大损我派声誉,但你勇救恒山派的仪琳师侄,算是一件功劳,将功折罪,罚你面壁一年,将这件事从头至尾的好好想一想。”
令狐冲躬身道:“是,弟子恭领责罚。”
岳灵珊道:“面壁一年?那么这一年之中,每天面壁几个时辰?”岳不群道:“什么几个时辰?每日自朝至晚,除了吃饭睡觉之外,便得面壁思过。”岳灵珊急道:“那怎么成?岂不是将人闷也闷死了?难道连大小便也不许?”岳夫人喝道:“女孩儿家,说话没半点斯文!”岳不群道:“面壁一年,有什么希罕?当年你祖师犯过,便曾在这玉女峰上面壁三年另六个月,不曾下峰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