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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罪条件反射了,像小时候犯错被抓一样,迈开腿就跑。余满塘追出来时,扔来的几个水果已经在余罪的身前身后炸开,伴着老爸气急败坏的叫嚣声音:“你个小兔崽子,你多大了,还欺负人家小丫头……你等着,别他妈以为你当警察了,老子就不敢给你上家法了……有本事别回来……”
骂声中,余罪已经跑得没影了,余罪知道老爸不敢丢下店面追来,可仍旧直跑出一个街道,才气喘着停了下来,心里那叫一个五味杂陈——这叫什么事嘛!
泰阳市并不大,即便是余罪使劲拖延回家的时间,仍然没有拖过几小时。眼看着东西街逛完了,又回到南街口子、余家的香果园了。他的心里油然而生一股惶恐,就像小时候曾经逃课、捣蛋、打架以及砸人玻璃种种烂事被捅到老爸那里一样,他总是在离家几十米外的地方踌躇着,背个比屁股瓣还大的书包,歪着脑袋发愁。
现在作为负担的书包已经不在了,可心理上那种负担,余罪今天才发现并未消除。或许是小时候惹老爸生气太多的缘故,之后他总不愿再看老爸那种气急败坏、暴跳如雷的样子。旁人无法理解单亲家庭这种不足为外人道的感觉,余罪也是很多年以后,看到老爸含辛茹苦一分一毛挣钱的不易,看到他四处求人办事的为难,才慢慢理解的。
这么说来,其实丫丫也可以理解,这边是父子俩相伴,那边是母女俩相依,总会担心那种相濡以沫的感觉,因为一个外人的介入而消失。就像他曾经担心有贺阿姨这个后妈夺走自己的爱一样,也许丫丫更担心一位“奸商”后爸夺走她的爱。
再躲也是要面对的,余罪一步一步挪着,到了车后,悄悄地探着头,他看到了贺阿姨来了,在和父亲说着什么。两人在第一时间也发现了他。余罪硬着头皮很不好意思地进了店里,好像是记忆中头回认错似的,喃喃地对贺阿姨说着:“对不起,贺阿姨,我刚才说话难听了点……那个,要不我找丫丫道歉去。”
老余一撇嘴,一叹气,侧过脸了。贺阿姨笑了笑,摇着头道:“怎么能怨你,丫丫被人惯坏了……哎,这孩子可怎么办。”
“年纪还小,再大点就懂事了。”余罪瞟着老爸道。这位后妈在他眼中印象不错,是很贤惠的一位女人,会疼人,估计丫丫就是被疼得太过了。
“就怕大点也难哟……我现在就发愁,她可怎么办?”贺阿姨道,讪讪起身告辞,有点难为情地离开了店里,余满塘追着把人送出去了,等回来时,儿子早讨好似的,帮忙擦上水果了,还不时回头给个傻笑的脸蛋,那是让人不忍发火呢。
“哎哟哟……你这臭小子。”老余气得胃疼。余罪赶紧地倒了杯开水,招呼了两位进门买水果的客人,再坐到父亲面前时,他觍笑着劝着:“哎,爸,我是一时生气骂了她两句,您别生气,大不了我回头真找她道歉去。”
“道不道歉吧,这个丫头也真够闹心,也不看看她妈是什么人,也不看她自己考了多少,让她妈给她找门路要上大学去。哎哟,现在这当儿女的,父母的苦他是一丁点儿都不知道。”余满塘拍着大腿,感叹道,估计这桩难为的事,要嫁接在他身上了,免不了操心的。
“那爸……您什么想法?”余罪好奇地问着。
“我有想法管用么?没办法呀?倒是有学校要……你知道一年学费多少?三万多。就那人家还不愿意去……嗨,把你贺阿姨给愁的呀……余儿,你说有没有可能,也把她送警校去?”余满塘看到儿子,突然灵光一现道。
“啊?”余罪吓得下巴掉了。
“对,这好像是个路子,你这臭小子进警校,出来还就像个人了,这不现在都成人才啦……哎,收不收女警呀?”余满塘期待地问着。
“不可能了,招生早结束了,这都八月份了,好多学校都开学了。”余罪道。
“那你……找人问问呀?嗨,你什么表情?!贺阿姨的事还不就是咱家的事,你总不成真跟一个小丫头片子置气吧?”余满塘催着儿子。
“哎哟,爸呀,你儿子只是一个派出所的挂职所长,哪有那么大本事?”余罪哭笑不得道,“你让我怎么帮?”
“我怎么知道你怎么帮,可总不能看着你贺阿姨着急吧?”余满塘道。
父子俩争执着,余罪败下阵来了,在水果店里使劲地挖空心思想着,心想考的这二百多分,可让人家怎么帮呀?好不好意思说出口都是个问题。
他装模作样打了几个电话,其实都是躲在门口瞎扯,等一会儿再回过身来时,很正色地告诉老爸:“爸,这样您看成不?今年你再操作,什么都误了……你和贺阿姨说,让她劝劝丫丫,补习一年,明年不论她考多少,我这当哥的都给他想办法,要上不了好点儿的学校就上警校,要上不了警校,就去当兵去……真的,别不信呀,我现在手下一小民警,他爸是一县里的武装部长,大不了明年把户口给她迁羊头崖乡去,这个我就能办了……”
“哎,对呀。”老余想了想,看了看当所长的儿子,这才省得,近水楼台先得月还是真有的。他一兴奋,又拨着电话把这一好消息告诉贺阿姨了。
哎呀,看着老爸那兴冲冲的样子,他非常能理解。老爸还像以前那样子,总是无条件地信任儿子,哪怕儿子说的是瞎话。
能办得了这事吗?余罪扪心自问,他知道,可能性太小了,几乎微乎其微!不过这个时候,装也得装着,拖也得拖着,好歹过段时间再说。
看样子缓兵之计玩得不错,老爸乐呵呵地放下了电话,对儿子赞不绝口。余罪是个见风使舵的性子,顺着口又吹嘘了一番当兵当警察多容易之类的话,标杆竖的就是鼠标、李二冬之流。那俩老爸见过,你说那样的都能当了警察,丫丫要去了,直接就是警花级别的了。
几句下来,把老爸哄得乐呵了。不过麻烦事转瞬即来,老爸电话上和贺阿姨吹嘘了一番还不成,生拉硬拽着儿子要去贺家,连赔罪加上描绘远景得一起办喽。余罪愁眉苦脸,死活不愿意去,可老爸说了,你贺阿姨可真不错啊,以前你不成材,爸都想着干脆咱爷俩娶他娘俩,你贺阿姨都没意见,怎么着?还没阔呢,脸就变了?
余罪忙不迭地答应着,哀求老爸别满嘴跑火车了,赶紧地陪着老爸去认错去了……
且莫笑我
乡下的时间过得更快,不知不觉春风拂过,遍地青绿,鸟语花香,到了仲夏。
话题最多的自然是新换的乡长和派出所长。本来乡长带领村里搞红叶林项目,家家出工都有了收入,这算是好多年不遇的好事,可偏偏有了个更出彩的所长,春耕时拉了几卡车平价化肥,哟,可算治了乡下人的心病,不但能买,还能赊、能换,家里经年的存粮换成了急需的化肥,甭提让庄户人家有多高兴了。过了不久,又运来几车白花花的大米,哎哟,比走乡串户换大米、净往里头掺沙子的那些奸商强多了,两相比较,还是所长办的像人事。
“花婶,我听说拴子家白发了两袋大米,一百多斤呢,能吃到秋上啦。”
“人拴子是警察,抓贼还立功了呢,你跟人家比啥?”
“这当警察就是好啊,关平他媳妇开那小卖部,不用下地干活都有零花钱啦。”
“眼红啥呀,你不生个警察,净生丫头片子。”
“丫头片子也能当啊,明儿跟老镔说去,城里还有女警呢,咋我家丫头就不行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