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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是秋日里,卯时刚过的京陵也是携着几分入骨的凉意,秋风一过,殿前的绸灯轻晃出声,屋内的地龙烧的正暖,层层帐幔后的人似是仍在熟睡,呼吸平而稳。
渐渐地,不知可是窗外的风自缝隙中探进来了,殿内的烛火摇晃间,床榻上的人陡然惊慌失措地伸出双手想要去推什么,下一刻,便能听到急促而窒息的声音忽地响起。
“师父我错了,饶我一命,绕我一命师父——”
惊呼声下,床上的翻爬坐起,几乎是同时,门外的内侍也连忙进来,紧张而担忧的问道:“灵督主?”
坐在床上的灵宝发丝凌乱,脸色苍白难看,惊醒的冷汗如雨一般凝在额边,此刻的他一时忘了说话,只能如离了水的鱼一般近乎贪婪地大口呼吸,不由间将手探到脖颈处,察觉到没有丝毫异样时,才放下双手,如抽去魂魄般松懈下来。
那个梦才过于真实,仿佛那根麻绳如今还勒在他的脖子上,而麻绳那头就是那个再熟悉不过的人。
“灵督主,您——”
小印子担忧地上前来,隔着床幔正在小心问询,却是被床内的人一把拽过,险些跌到床里面去。
就在小印子惶然失措时,却听得耳边响起了一个冰冷可怖的声音,却又携着几分难掩的害怕与惶恐。
“杀了冯唯,绝对不能留——”
这一刻,小印子身形一僵,一股冷意自后脊升起,眼神呆滞间,他看到了眼前人如中了降头般,魔怔不能自制,一双眸子比之从前的冯督主的慑人,更多了几分不寒而栗。
“奴婢谨记,督主放心!”
几乎是同时,小印子双拳紧攥,仿佛是做了极大的决定般,咬着牙将话从齿间溢出。
直到灵宝的情绪渐渐稳定下来,两行侍奉盥洗的内侍轻而整齐的入内,灵宝平静地站起,双手伸直,身旁的人皆恭谨上前替其更衣,擦洗,待到小印子亲自为灵宝梳发戴冠,灵宝定定看着镜中的自己,手中懒然挑起冠带,眸中越发的漠然。
“走罢。”
话音一落,身后的内侍亦步亦趋地跟随灵宝走出房屋,台矶前立在风中久候的内侍们连忙上前打好灯,在前面小心带路。
待灵宝被簇拥着赶往乾和宫,连忙褪去大氅,小心翼翼走了进去,恰逢这时,听到了明黄纱幔后的咳嗽声,灵宝匆匆上前,低头躬身道:“陛下——”
“起吧——”
听到皇帝懒然的声音,灵宝转身击掌,殿外的内侍鱼贯而入,灵宝转身掀开床幔,便见垂老的建恒帝发丝微散,喉中像是梗着什么一般,浑浊的咳嗽出声,下一刻才撑着床沿缓缓起身。
灵宝连忙上前去扶,皇帝就着灵宝的力坐起,在内侍的侍奉下擦了擦脸,默然中,建恒帝懒懒地将帕子扔回盆中,阖了阖眼,疲惫道:“冯唯,替朕按一按,今日又有些头疼了。”
话音落下,空气瞬间冷凝起来,站在一旁殷勤伺候的灵宝脸色一僵,仿佛冻住一般,难看却又强颜欢笑。
“奴婢是向师父学的手艺,不如让奴婢替您按一按罢。”
这一刻,坐在床沿边的建恒帝似乎神情一顿,恍然间侧首,看到入目的灵宝,不由微蹙眉,下一刻,却又想起什么般,眸中覆上了一层不易察觉地黯然与惆怅。
“罢了,更衣——”
看着建恒帝孤独的眸子,支撑着要起身,灵宝连忙上前去扶,在旁人的未曾察觉中,只能从烛光中看到他眼角的森寒与嫉恨。
他这个师父,是当真不能留了。
就在这一刻,耳畔突然响起的惊叫声与惶恐声直直钻入他的耳中,让他恍然间险些松了手去。
“陛下——”
几乎是同时,方站起身的建恒帝陡然瞳孔紧缩,仿佛被抽去了最后一丝魂魄般,眼白翻起间,身子便直挺挺地朝后跌去。
因着这一刻来的太过突然,身旁的人还未曾来得及上前去扶,而灵宝一人如何承得住建恒帝的力气,只能双眸微扩,看着眼前的人重重跌回床榻之上,发出了沉闷而重的响声。
轰然间,仿佛一个巨石砸在耳边,众人都惊怔在原地,脑中一片空白,而唇手皆麻。
就在此时,一个惊然近乎扭曲的声音尖然扬起,再一次拉回了所有人的思绪。
“快,快传太医!”
这一刻的灵宝,几乎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瘫跪在床前,朝着殿外死命的嘶吼。
在场的众人都知道,坍塌在他们眼前的,不是一个人,而是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