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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初夏,咸鱼城东市,食时过后,正是市场人最多的时候,人流如织、摩肩接踵。( 小说阅读最佳体验尽在【】)各国商客形形/色/色,市内商品应有尽有,柴米油盐酱醋茶,猪牛羊鱼与蔬果,花草鸟兽竹木漆,丝绸麻毛革皮衣,还有好些连名字也叫不出来的奇珍异物。
热情商人呦呵不停,各样商品琳琅满目,这么多人这么多东西,本该是纷然乱的局面,这里却井井有条,同类物品都摆在同一市列上,一一划分、雷池不越。
“这东市市令倒是个人才。”一道清凌凌的声音,雌雄莫辨。市内一道上,一白衣郎君把玩着手中一枚镶珠银钗。
他长得俊俏,皮肤白嫩,貌若好女,然神情之温文、风采之卓然,又绝不会让人将他错认成女子。
“嗯。”他身侧是个黑衣男子,比对方高半个头,英俊挺拔、尊贵非常,只是脸上神情未免太过威严冷冽。
商贩不敢与之对视,只冲白衣男子一个劲地推销,“少爷眼光好,这钗座纯银,精雕细琢,做工精良,尤其是这些珍珠,个顶个儿的浑圆,您摸摸,可都是齐国采珠人从渤海捞上来的。”
“是么?”听到最后一句话,白衣男子吱了一声。商贩更来劲了,“当然啊,这珍珠养人,带着不止漂亮大气,还能养颜益寿,尊夫人一定喜欢……”
白衣男子侧头,身旁黑衣男子负手而立,分明是嘈杂集市却被他硬生生站出一种九重宫阙的气势来,他平视前方,仿佛雄师巡视领地。突然――视野出现了一个遮挡物,是一枚钗子,钗子末端握在一只洁白纤长的手中。
“你喜欢吗?”白衣男子晃了晃钗子,这样问道。
“……”小贩滔滔不绝的溢美之词顿时一卡,迎面是黑衣男子不含任何感情扫向他的一眼,透心凉、心慌慌。
黑衣男子收回目光,转向白衣男子,“你喜欢就买。”
“我一向不喜欢这种东西。”白衣男子一哂,放下钗子。
小贩:“……”拿他开涮啊?不喜欢还看那么久?
望着两人离去的背影,他不敢把嘴里的骂娘说出来――别的不说,就二人衣料,以他专业的眼光看,绝对是上好的缎面,黑衣男子衣上绣着的锦绣山河和白衣男子衣上的淡雅兰花都是金线绣的,纯金!这样的人他怎么惹得起?只能默默蹲下来说一句“有钱人真闲的慌”。
“伍须?”白衣男子轻轻一撞身侧人。
“何事?”
“你带了多少银子?”
伍须往后一转,立刻有个古铜色肌肤的虬髯大汉走了上来,附在对方耳畔,“兄弟们都带了干粮,所以没带银子。”
伍须:“……”
侧过耳朵听到整句话的白衣男子:“……”
他摸摸下巴,这有什么因果关系吗?
“咳――”伍须左摸摸右掏掏,最后左手成拳压于唇上轻咳一声,“你想买什么,我带了三金。”
“……也不知道够不够……”白衣男子啧的一声,最后还是往一侧花市走去。
那里百花齐放,俏桔梗、野牡丹、福禄考、五色梅、飞燕草……还有吊钟海棠、榴花似火、槐花飘香,前面被花贩摆出个别致的造型,后方是各季花的种子和未开的小秧。
“这是华容?”白衣男子举起个白色瓷盆,里面是一株含苞待放的花朵、瓣大如拳、洁白如雪,长叶嫩绿,一条条散开簇拥着中间的花苞,清冷幽香,淡淡的,却能飘得很远。
卖花的是个虚发皆白的老头,听到这话,眯眼一笑,“这位少爷真识货。”
“真是缘分,老先生不如卖便宜些。”
“那是当然。”老头拍拍胸脯,“再说这花还没开,少爷又是识货的人,我给少爷最低价――这个数。”他伸出三根手指。
白衣男子眸光一亮,连忙侧头看人,“可真是缘分。”
伍须却不同意,“还要剩一点银子吃饭。”
白衣男子奇怪,“厉虎牢他们不是带了干粮么?”
伍须上下打量对方了对方一会儿,“你吃不下的。”
白衣男子听得笑了,“虽我大部分时间挥霍奢靡,但也不至金贵如此,我落魄时连土都吃过。”
“所以脾胃不好了,现在更吃不下。”
白衣男子:“……”
见对方面色一分不动,心知人是打定主意,他心下无语,又不忍错过这花,只得蹲下身来,“老先生可否再便宜些。”
哪知原本还慈眉善目的老头立刻眉毛一耷,“最低价,一枚布币都不能少了。”
这商贩卖花,不及刚刚卖金银首饰的那位眼睛尖,一开始以为对方是什么大人物,等听了话后,便只当二人穷酸瞎装,穿的都是假货。
白衣男子自诩身经百辨、纵横舌战,区区一商贩必不再话下,微微一笑,开始套近乎再软磨硬泡。
但他遇到的人都是高官贵族、贤者学士,一身九曲转回肠、一颗七窍玲珑心,说话都是打机锋的,做事都要顾及万全的,和卖花商贩哪是同一个世界的,等到被老头大呸了一口“没钱就别学人养花”的时候,愣是半天没回神,直到身侧传来一阵拉力。
伍须把人拉到身后,冷冷的目光看向对面老头,缓缓卷起袖子,蹲下――
“你没有搞错啊,这花镶金的?卖这么贵你怎么不去抢啊?会来这里的人谁会买盆花花三金啊?哦哟,这种花你应该去上供啊,说不定还能封个官当当,不过我们大王一向务实,恐怕懒得理会你,你还是去他国罢,也不知道路费够不够?人家看不看的上?也不看看自己的东西什么德行,你看看,你看看,”他指着一条嫩叶上面一个微不可见的小黑点,“都被虫咬掉啦,人家怎么看得上,虫这么多,也不知道花养不养得活,我看看有几条……”说着他就去扒拉花盆里的土。
在这个角度,亲眼看见对方沾了点黑土粘那条枝叶上的白衣男子:“……”
他默默回头,看到散在人群中的好几个人默默转身回避,偷偷捂住耳朵。
伍须一个一个字就跟弩/箭扫射一样,飞快地往外蹦,根本来不及让人插嘴,老头要回好几次愣是没回上,反而自己眼睛都泛白了,眼见着对方真从里面抓出来根黑色虫子来,他抖着胡子要抢回来奈何根本抢不过,又呸一口,“不买就滚,这种素心建兰可是楚王在还是太子的时候亲自培育的,亲自取的名字,你懂什么!死穷酸!”
刚侧一步避过,要呸呸呸呸回来的伍须一卡,突然把花放下,“不买啦,这种花送我也不要!”
他拉着白衣男子扭头就走。
白衣男子:“……”
走到一半,又突然拉着人折回去,义正辞严,“什么素心建兰,听都没听过!你吹吹吹,隔壁卖黄牛的牛皮都要被你吹破了。这种花,我决不能让你再留着骗人……”
半个时辰后,抱着那株素心建兰的白衣男子侧头用一种高山仰止的目光看着这位仅用一金就拿下这种奇珍花卉的人――那一金是给老头看病用的――神一般的男子。
“我今天才算重新认识了一番您,若您多开金口,陈大夫何能及您万一?”他幽幽道。
伍须冷哼一声,“楚王的东西拿着很开心?”
“对花不对人。”白衣男子淡淡一笑,低头拨弄了下嫩叶,“这种素心建兰,外边是兰花的花瓣叶子,等开花了会露出里面的红蕊,这蕊不是一般的蕊,而是一朵骨里红梅,因此又叫冰雪骨里红,是我见过最美的兰花了,届时开花,您可一定要来看看。”
“说完了?说完了就吃饭。”
白衣男子:“……现在离饭点还远。”
“你有异议?”
“不敢。”
一刻钟后,一豪华酒楼包厢内,各色蔬食上案,二人相对而坐。
“您就这么放心宫里?”白衣男子支额瞧着外面熙熙攘攘的人群,“这里很快就要一片混乱了呢,山雨欲来风满楼啊。”
“跳梁小丑而已。”
“大王好定力,妾自叹弗如。”
原来这一黑一白二人,伍须不是什么伍须,而是这咸鱼之主、雍国之主――雍王霍无恤,白衣男子更不是什么男子,而是这大雍的女主人――雍王后谢涵。
“你不是一样一点也不担心。”霍无恤看对面人一眼――些许慵懒、些许散漫。
谢涵勾唇一笑,“又不是我的江山,我为什么要担心?”
霍无恤:“……”他冷冷一笑,“寡人若不幸,你还能活几日?寡人的王后。”
谢涵拔下发间的银簪插入离她最近的一盘猪蹄,嘴上边漫不经心道:“我发现弟弟看我和梁姬妹妹的眼神很不一样。”
“色胆包天。”霍无恤一嗤。
“我就想着若他真的成事了,大概会收了我和梁姬妹妹。我若一举得男坐稳后宫,弟弟的脑子又一向不好使,再过十年,这雍国应该就是我的掌中之物了。而您殡天之后,梁姬妹妹定然痛不欲生,说不定会为您殉情,到时我对她一番安慰,说要为您报仇云云,她一定很感动发现之前都误会我了,然后把藏宝图所在地告诉我,让我答应她一定要为您报仇后就随您而去。到时候我坐拥雍国后,挖出宝藏,兼并天下,真是功追三皇五帝,想想都要醉倒了。”她逐一试完后,把银簪别入冠中。
霍无恤看着对面人:“你真会想。”
“大王谬赞了。”
“不过,一,”他伸出一根食指,“你的梁姬妹妹并不会为寡人殉情,她会忍辱负重跟着霍无极,时时刻刻想着为寡人报仇,却渐渐发现原来她真正爱的是对方,然后她相信寡人在地下一定更希望她幸福,于是和霍无极在一起了。”
谢涵蹙眉,“大王这样恶意揣测梁姬妹妹,她会伤心的。”
霍无恤盯着对方,又伸出一根中指,“二,一举得男?”他的目光在对方上下流连,十分怀疑,“你确定你行?”
谢涵面上一闪而逝的不自在,随后半趴过案,一手勾起对面人下巴,笑吟吟的,“夫人说我行不行?”
霍无恤一把甩了人手,理了理衣衫,“三,霍无极不可能成事,你的一切想象没有一点实施的基石。”
“大王这么自信?”谢涵也掰出手指算着,“弟弟内有母后接应,外有封邑近万兵马,又是先君做太子培养长大的,与诸大氏族多年关系密切。反观大王,两线作战,三十万大军压叶,又逢楚奇袭,大王不仅不撤兵,还把所有军备甚至咸鱼防卫军、宫人编入队伍,致使您可用兵马仅剩贴身的一千麒麟卫。继位后又任用申厘变法,压榨氏族,众人敢怒不敢言,日前为抗楚您还强行把他们的家兵征走,事到如今,他们不只不会帮你抵抗霍无极篡位,还会帮着霍无极呢,您知道,他们这些大家族总会有些底牌的。”
“所以,寡人要让他们把底牌露出来。”霍无恤手指轻敲铜案,他也是精通音律的人,几下敲击便是胜券在握。
试探一番也只能得到对方充满自信真的一点儿也不急这个结论。
谢涵不懂,她怎么都想不出来自己究竟还有哪里算漏了,霍无极虽蠢,但在这个时候发动政变,却真是天时地利人和。霍无恤究竟还有什么底牌,咸鱼城里还有她不知道的人马么?
她心下百转回肠,面上幽幽一叹,“大王若真有万全之策,今日又何须带我出宫,前几日又何须贬梁姬妹妹去别苑行宫?”
不对!霍无恤若不想宝藏的秘密泄露,今天应该带上姬倾城一起出来才对,把人贬去行宫可很难再接应反而容易落入霍无极手中。除非……对方有自信在霍无极派人去抓到姬倾城前阻断、搬回胜局。
现在做的一切是护住他们,说明咸鱼城里的确已无对抗力量;以后又有自信反败为胜,说明援军即将到来;并且快到让霍无极占领咸鱼宫后来不及找到他们,来不及抓到姬倾城,那只能极近极近,近在咸鱼城外。
可这样难道咸鱼城内的人会不知道么?
哦――对方把咸鱼守卫编入抗楚军队,因此以咸鱼城及百姓安全为由,关闭了城门,不准出入,还让百姓向中心聚集,不得在边缘地带滞留,接替守城门的又是他心腹中的心腹――麒麟卫。
话一出口,电光火石的一瞬间,她忽然想通其中关窍。
“置之死地而后生。大王是根本假意抗楚,让那二十万将士在外迂回一圈城外听命,还是伐韩的大军已经在回来的路上却封锁了消息?”
霍无恤脸上忽然露出了点笑意,他欺身过来,抚上对方光滑的侧脸,眼神柔和,“你真聪明。”
嘶――这一刻,谢涵觉得自己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所幸对方很快收回手,脸色又恢复了那种冷硬,冷冷一笑,“楚子般趁火打劫,他既然敢真的侵略过来,寡人就不会容忍他,那二十万大军已经到陵阳了。回来的是伐叶的兵马,最迟今日傍晚抵达咸鱼城外。”
自己占了叶国那么多城池不说,说人家就是趁火打劫,谢涵无语。
而随着刚刚那句话落下,霍无恤脸上露出那种畅快的、狂热的、极致的、目眩神迷的笑。
谢涵听到他这样说――“从今往后,再也没有叶国了。”
她脸色狠狠一变,几乎反射性地挺直腰抬起头,失声道:“你说什么?”
“寡人说,从今往后,再也没有叶国,只有大雍上党郡、安郡、焦郡、叶郡了。”他站起身,脸上是无比的傲然,又弯腰直视对方双眸,“怎么,你不开心?”
谢涵回神,螓首一笑,“怎会?只是太震惊了。”
岂止是震惊吗?简直是惊惧――叶国可是万盛大国,纵是大国最末流,纵是被雍国抓着穷追猛打这么多年,她也从来没有想过会这样猝不及防地被灭。纵是梁武王在世,要灭一中等国家尚且须呼邻国二三。雍国竟已强大至此了么?
“届时寡人可车通三川、登临昊室、问鼎天子……”霍无恤坐了下来,脸上还带着极致兴奋后的余热,像沉醉在一场美梦中,他拉起她的手,兴致勃勃,“到时寡人带你去洛邑看那连梁武王都动不了的大禹九鼎。”
谢涵触电般地甩开那火热的手,又反应回来,见对面人面色瞬间沉下,她先一步开口“那大王可还记得梁国是如何三分的?齐国又是如何一度被灭的?”
她站起身,背对对方,望着天边浮云,“梁武王僭越称尊,驱车直入洛邑,向陛下索要九鼎,最后半道身死,虽三分乃是国内氏族擅权之祸,又如何少的了他国推波助澜;我父王一不该随后称王,二不该两年之内灭邹拔绞取宋,致使虚耗太大根基不稳引人忌惮,最最不该趁郑内乱强攻郑国。此所谓众怒不可犯。如今大王已经做的和将要做的,哪一样不比梁齐更让人心慌?”
她苦口婆心,霍无恤却笑了,“寡人和他们,不一样。”
“所有人都以为自己不一样,可到头来依然是‘天地以万物为刍狗’。”
“你以为寡人为什么要先动叶国,就因为它是七国最弱吗?就因为它离雍国最近吗?就因为它紧紧包绕昊室吗?”霍无恤低头转着大拇指上的黑玉扳指,从谢涵的角度看去刚好能看到对方嘴角勾起的那冰冷的、讥诮的、喋血的弧度。
谢涵回想了一下叶国境况,“叶国矿材丰富,铸艺精良,八国武器,多来于叶。叶国位于三梁正中、中原腹地,土地肥沃,适于农耕……”这些是优势,可她直觉得不是对方要说的。
霍无恤屈臂支头,侧躺看人,“你都说了,叶国位于三梁正中、中原腹地。”
三梁正中、中原腹地?她又回忆叶国在地图上的位置。
脑中忽然有什么飞快地闪过――“叶国正处萧、刘之南,薛、楚之北,地势又高,隔断四国往来?”
“哈哈哈哈――”霍无恤长笑出声,“不错。到时他们就算想旧戏重演,取合纵之策,也会被地缘阻隔,消息一来一往必有疏漏。刘决刚愎、薛雪懦弱,会有长远目光和坚定决心合纵的只有赵臧和楚子般,楚国强大,这合纵长的任务就落在楚子般的身上了,等他们一同陈兵雍境,寡人就纠集大部分兵力在萧、刘、薛,面对楚国时就派些老弱残兵,送他几座城邑,你猜,他们会怎么想?”
“楚子般什么都好,就是一生顺遂,太过骄傲。当三国不信后,他必不会拉下脸解释恳求,更不会与人再合作第二次了。也许还能挑拨楚国和他们自相残杀呢。”霍无恤低低一笑。
谢涵心底突的一凉,又禁不住赞叹对方的长远目光与精准洞察力。
二人在包厢内坐了很久,当日薄西山,路上行人已差不多回家了,残阳如血,一如这方天地上即将上演的一幕。
一千麒麟卫,一百在宫,假作掩饰,一百守咸鱼十二门,其余八百都守在包厢外、散在酒楼外,时刻等待听命。
霍无极的封邑建阳在咸鱼城以北七十里,疾行军不到一日便可抵达。
二人所在酒楼阳鼓楼,乃咸鱼城最东之处,再往外便是东城门,故阳鼓楼常为东来雍国的人接风洗尘和送外出士宦的人送别离去。
雍王宫地处城内地势最高的西北首,叛军杀来,当自北门入,首先攻占雍宫,发现他们不在宫内,再地毯式搜索。
酉时三刻,西天的红云染满苍穹――
“他们入城了。”谢涵坐在窗口看了看,随后把耳朵贴在地面,远远的,似乎一阵马蹄声动地。
霍无恤有些稀奇,“你听得见?”
“听不见。”谢涵直起腰,摇了摇头,“只是觉得这时间差不多了。”说完,他又顿了顿,“我怕您紧张。”
霍无恤:“……”他蓦地松下搭在膝上已握成拳的五指,嗤笑一声,起身负手站在窗边,“这个时候他们应该已经发现在宫内的你我都是假的了。”
“大王就准备一直待在这里么?”谢涵问道。
“无妨,这里是寡人的地界。”霍无恤一抬手,“不会有人供出来的。”
“……哦。”谢涵慢吞吞道:“那大王不让我花三金买花。”
霍无恤:“……”他也慢吞吞道:“勤俭是一种美德,你太败家了。”
谢涵:“……”
天色渐黑,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然而……东城门外却迟迟没有音讯。霍无恤从一开始的稳坐钓鱼台渐渐开始焦躁起来,他来回踱了几步,“蔺缼在做什么!”
谢涵默默关注着对方的面色,她发现对方已经在怀疑这位他委以重任的大将军了。
由远至近传来一阵马队的声音,“怎么会这么快?”谢涵站起身关窗,只给留下一个缝,忽然她面色一变,只见一条黑黑的长龙般的队伍最前方是一条黄色猎犬。
“是阿丑。”
不久前雍太后称有些寂寞,忽然想养狗,便进了一只猎犬养在身边,取名阿丑。日日霍无恤过来请安时,雍太后便拉着人说话,那狗还经常绕着人打圈。
霍无恤走过来站在人身边,只见大队人马几乎没有丝毫停顿地随着狗往酒楼方向过来,他咬牙道:“她可真是无所不用其极啊。”
谢涵忽然开始脱衣服。
霍无恤吓了一跳,“你做什么?”
她自己脱得差不多了,就开始冲上来扒霍无恤的衣服,“你不是一贯说我附庸风雅吗?今天这套衣服是我昨天刚让人熏的香,正是最浓时,当能遮你本身味道,混淆一番狗鼻。你即刻从后门离开,当狗过来时,我便射杀了它,你再给我留一百个人,我可帮你周旋一个时辰。”
如今的她已不是新妇,在霍无恤的锻炼下,飞快地解下对方衣衫可非难事,可她刚脱下对方外袍,却被被人握住手腕。她抬头,撞入一双漆黑如墨的双眼里。
他握住她的手从他衣襟移开、放下,捡起地上的白色衣衫给人穿上。
“大王!”
霍无恤并不说话,单论力气,谢涵可是拍马也及不上对方,被人强硬地穿上衣物后,他拉着她的手站到窗边,忽然一笑,“这么点阵仗,你便吓到了?可还是当初指点江山、力挽狂澜的齐三公主谢涵?”
说完,他啪啪啪拍了三下手,“拿寡人的弓来。”
厉虎牢打开门,奉上一张虎皮裹着的十二石大弓和一袋羽箭。
霍无恤接过弓箭,“等寡人射出这支箭后,你立刻去杀了这家酒楼的老板,然后派三百人分先后次序每隔半刻钟从东、南、北三个方向,每个方向一百人逃离,再剩下一百人团团围住这间房,不许任何人进来,最后你亲率剩下四百人即刻前往东城门加强守卫,除非亲见寡人,否则见到任何人都不许开门。”
“那大王您?”厉虎牢虎目圆睁。
“寡人自有主张。”霍无恤冷冷眼风扫了他一眼,他立刻低下头,“卑将听命。”
“嗖――”一支羽箭透过窗缝宛如一道流星撕裂空气,高速前进磨擦出咝咝火花,穿狗口而过,将那骑在高头大马上的为首者连退三丈撞在一颗二人合抱的大树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