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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陆贤妃也是心知肚明的——
这么多年来,她就一直没能控制住这个儿子,如今到了这般田地,西陵越会对她落井下石的攻击似乎都是顺理成章的。
她大声的叱骂:“本宫与你母子一场,二十多年的情分你不管不顾,如今就只听这个贱人的两句挑拨,就要剑指本宫,一味地追责吗?”
西陵越侧目看她:“那母妃是否先做个解释,为什么柳氏会被关在您的宫中?这里有每天给她送水送饭的宫人已经招认,您总不好说是谁为了栽赃嫁祸才临时将她藏入您这里的吧?当初您是怎么同我说的?柳氏对王妃下毒,妨碍本王子嗣,您已经将她处死了?”
“本宫只是觉得直接处死太便宜她了!”陆贤妃强辩。
她现在的目的也很明确——
就冲着瑨妃的旧案,皇帝就一定会定她死罪,她如今这般极力分辩也不过就是因为不甘心,横竖都是要死的,那么竭尽全力也要试着拉西陵越下水,凭什么她费心费力的筹谋这么多年,最后自己声名狼藉一败涂地,却是便宜了西陵越,让他干干净净的摘了出去?
一双母子,即便不是亲生,可是同坐一条船,彼此间二十多年的母子名分,就这么一朝翻脸,那便就连多年的死敌也不过如此了。
父子相疑,骨肉猜忌,兄弟阋墙……
这些看似最违背常理,最让人心寒沉痛的事,发生在皇家,已经早就如同家常便饭,每个人应对起来都游刃有余。
陆贤妃歇斯底里,字字怨毒。
西陵越咄咄逼人,冷酷无情。
皇帝则是冷眼旁观,心中不断的猜疑。
人都羡慕皇室之家高高在上的光鲜与荣耀,殊不知,这人世间最丑陋残酷的背叛,桩桩件件都是发生在这荣光显耀的伪装下的。
陆贤妃极力的分辩。
柳雪意如今早就对她恨入骨髓,当即出口反驳:“娘娘,咱们私底下您可不是这么说的,难道不是因为我给您下了毒,您一直希望能从我口中逼出解药来,这才囚禁我的?至于昭王妃受了什么委屈,那又怎么会是您在意的事?”
提起柳雪意给她下毒的事,陆贤妃就更是气血逆涌。
“你——”她目赤欲裂的嘶吼,“你这个贱人,本宫待你不薄你却恩将仇报,你还敢说——”
柳雪意道:“当年您是怎么答应我的?我去昭王府给您做内应,又听您的吩咐,替您下手给昭王妃下药,我一直以为您这般谋划都是为了我的,可结果呢?沈青桐她是您的拦路石,而我只是棋子而已,你利用我对她下手的目的,居然是为了把昭王妃之位谋给您的亲侄女,陆家的嫡出大小姐陆嘉儿!也是我自己瞎了眼,一开始居然会信了你的鬼话!”
毕竟如果西陵越后继有人,这对他在朝堂之上稳固地位是有利的。陆贤妃虽然一直都有私心,但她却是真心实意的想要推西陵越上位的,说她指使给沈青桐下药,不让对方轻易受孕,这有点说不过去,但如果说她要拉下沈青桐,给她陆家的人腾地方——
那么这个理由就再也合理不过了。
甚至于——
这样一来,就连整个陆家都要被牵连,毕竟谁也说不清楚,这件事到底是陆贤妃的一厢情愿,还是她和陆家人一起合计出来的如意算盘。
柳雪意被暗无天日的关了这么久,每天在琢磨的无非就是如果能逮到机会该怎么报复。她最恨的固然是把她当棋子的陆贤妃,然后连带着出身好的陆小姐陆嘉儿也成了眼中钉,最后当然也怨恨西陵越对她的无情无义,不屑一顾。
而在她的逻辑里,西陵越要上位,还是需要陆家人站在他这一边支持的,所以这一开口,甚至都不用西陵越再提点她什么,便是竭尽所能的往这个“阵营”里的人身上一味地泼脏水。
当初陆贤妃对她用了重刑,后来又囚禁不给她医治,她如今这个样子,已经是生不如死了,所以就只求多拉一个下来就拉一个。
陆贤妃虽然和她差不多的心思,但她人前显贵这么些年,这时候却多少还是有点怕死,垂死都要挣扎的。
然而柳雪意字字泣血的说了这么多,皇帝的脸色已经阴沉的相当难看了。
他盯着陆贤妃,问:“陆氏,你怎么说?”
陆贤妃本能的想要替自己辩解脱罪,可是触及皇帝眼底幽暗的眸光,她便是彻底的清醒了——
横竖她是必死无疑了,那么就算毁不掉西陵越,至少也把陆家,把她那个薄情寡义的父亲一起拉下水。
于是,她一咬牙,冷冷的开口道:“事到如今,臣妾再说什么有用吗?”
皇帝倒是不意外她不替陆家人撇清关系,而诚然,皇帝本身也是对陆家人有心结的,只是这一刻他想顺水推舟的时候却还是有种如鲠在喉的感觉——
西陵越步步为营,一点一点顺利的摘出去了,这个儿子的心思机巧,谋算精准,这种完全不受他控制的感觉让他心里十分的不舒服。
于是将要出口的话就生生咽了下去,他再转头去看西陵越:“这个丫头指证陆氏和陆家的事,你信吗?”
西陵越对他这样匪夷所思的用心却是丝毫不介意的样子,只是面色如常的说道:“陆侯是儿臣的外祖父,陆氏是儿臣的养母,纵然他们有千般不是,可是从孝道而言,也不该是儿臣出面质问和处置的,一切——但凭父皇圣心独裁!”
轻而易举,就又把这个烫手的山芋给扔了回去。
皇帝的眉头隐约的又皱了下,心里就越是堵得慌,偏偏他把话说的圆滑老道,竟是堵死了自己后面的话茬。
父子两个,对视片刻,皇帝就烦躁的移开了视线,转又盯着陆贤妃,字字阴狠的道:“陆氏,枉费这些年里朕对你的倚重和信任,你却背着朕做下种种罄竹难书的恶性,事到如今,朕已经不能再对你宽宥了。梅正奇,马上把永宁宫的一应奴才全部移交慎刑司审问,将这些年陆氏的所作所为都查问清楚,写一份完整的案宗上来,交——”
按理说,处置后宫嫔妃,应该是皇后的职责,现在宫里没有皇后,而常贵妃他是肯定不会让她控制后宫的,如果今天宸妃不惹怒了他,他本来是想让梅正奇把案宗送给宸妃处置的,这时候却是适时地改了主意道:“案宗整理好再说吧!”
“皇上!冤枉!冤枉啊!”一整个院子跪着的奴才鬼哭狼嚎。
皇帝转身已经甩袖而去。
梅正奇招招手,叫了侍卫进来:“皇上的话你们都听见了?全都拖出去!”
“是!”
皇帝一走,西陵越不仅没有趁机奚落,甚至连一个多余的眼神都没再给陆贤妃,就也直接抬脚跟着出了永宁宫。
这边梅正奇在善后,一直留到最后,此时这偌大的永宁宫里就只剩下趴在地上的柳雪意和瘫坐在对面的陆贤妃大眼对小眼了。
他的跟班小太监在他身后探头探脑的小声道:“公公,这个柳氏……要怎么处置?”
柳雪意本来就该是个死人了,这时候直接拖出去就行了的,但梅正奇却突然起了几分坏心思。
他摆摆手:“皇上既然没说,那就暂时不要妄动了,等后面处置的旨意下来之后再说吧!”
说完,也是大摇大摆的转身,绕过回廊往前院出门去了。
柳雪意趴在地上,一直用手肘支撑,这时候就咯咯的笑出声音来,而且越笑声音越大,越笑越畅快,到了最后可以说是酣畅淋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