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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道是一更人,二更锣,三更鬼,四更贼,五更鸡。四更天还是夜晚三点左右,还是黑蒙蒙的天,只有那些做贼的这个时候才起来活动。
幸好今夜还有些月光,陆敏之不至于要摸瞎路。一路上走路都要小心防备,以免撞到打更巡逻的兵丁。前面有了和沈乐平一起翻墙的经验,陆敏之这次也轻车熟路越过书院的围墙,做贼般走在众人酣睡悄无声息的书院,直奔书院山顶的稷山亭。
还好,亭子里没见那个白衣身影,终于是先来了一步。深秋的半夜实在有些冷,陆敏之抱着一团蜷缩靠坐在亭子里。但又想到这样蜷缩着容易打瞌睡,相貌不雅,正瞌睡时被苏探花瞧见了也不好。于是在瑟瑟寒风中,硬挺起了脊背,盘腿正襟危坐,一副练气士打坐的模样。
打坐没过两刻钟,就看到夜色中一个白衣身影飘然向山顶来了,正是苏探花苏慕白。幸得姐姐提醒了一下,要不然真的五更天来苏探花早已先到,估计又要得重来一次了。
“敏之贤弟,我不是要你五更天来么,你来这么早吹冷风,容易受寒伤元气的啊!”苏慕白看到陆敏之穿得甚少唇都冻得有些苍白,倒是颇为关心地问了一句。
“探花郎大哥不也早到了么,我当然要先来一步。不然要大哥你等我多不好意思。”陆敏之在哆嗦的寒风中尽量挺直脊背答道。
“大哥我是辗转难眠才起来的,你跟我学什么?你来晚了也无碍,要你早些来不过四周无人说话方便些。瞧瞧你,嘴唇都有些冻得哆嗦了,要不要大哥脱件衣服给你穿?”苏探花说着就要解带脱衣。
脱衣给我穿听起来似乎是不错的主意。可自己现在都已经是男人了,哪能还那么娇弱!
陆敏之忙起身拦住道:“我不冷啊真的不冷,大哥你有什么重要事要跟我说,小弟洗耳恭听就是。何况大哥你也不过只穿两件衣服,若脱了外袍只剩里衣,堂堂书院教授这样穿着在外逛被人看见了不大好吧。”
更何况陆敏之认为苏探花现在是有意考验他,要不然为何非得要五更天来这里挨冻说话,真有什么秘密话去墨香斋说难道不行?既然杀猪般的起早床考验都闯过了,现在一点冷风吹的考验又岂能不挺着!
苏慕白听了这话,又重新系好了腰带:“敏之贤弟说得有理,穿个里衣在外确有些不成体统。那你自己好好扛一下。“说着又拍了拍陆敏之的肩笑道,“不错,起得了早床翻得了墙,能抗寒风坐如松,大哥我甚是欣赏!不用站着,我们坐下说话。”
“有何话大哥请讲。”陆敏之又在亭中的石墩盘腿端正坐下。
“重要之话其实也无多,大哥就是想找你谈一下,问问这半月来,敏之贤弟你在书院可否习惯,有何困难,又有何感想?不妨都跟大哥说说。”苏慕白也坐到对面。在朦胧夜色中,苏探花那目光更显得烂烂如电,让陆敏之有些不敢对视。
“多谢大哥的关心,小弟感觉,会稽书院朝气蓬勃,生机勃勃,是个卧虎藏龙的地方。虽然有些地方我还看不明白,不过我很喜欢这里。无论是这里的先生教习,还是同窗好友,都有很多值得我学习的。困难没什么,徐山长免掉了我的学费,我就基本没什么困难了。”陆敏之如实回答。
“你了解书院里的文社吗?”苏慕白又问。
“了解了一点,听说有四大社:声闻社、稽社、励社、同应社。”
“你知道这四大社背后的社吗?”
“听说他们背后的社是北社、南社、淮社、衡社。”
“那你说说,在会稽书院,四大社哪个最强?”
“这个小弟有所不知。”
“我告诉你,在会稽书院,最强的是稽社及其背后的南社,其他三大社势力加起来都不及这两社。不过这只是会稽书院的情况,在别的书院又有不同。北社势力最强是在太原晋阳书院,淮社的老巢在淮南紫阳书院,衡社的大本营则在湖广岳麓书院。南京应天书院则是各社势力相争平衡。还有苏州太湖书院,那里势力最强的也是南社。至于福建南平书院,江西白鹿书院,山东泰山书院,蜀中青阳书院,这些情况又有不同。”
“不过在当今朝堂上,是北社和淮社势力最强。北社有九边军官和边商的支持,淮社有大盐商的支持。除此之外,平王、景王、越王、鄂王四大藩王的势力亦不可小瞧。”
“哦对了,你可否知道何为九边?”
“九边,就是大周朝北部边境线上的九个军镇,地域连绵几千里,土地薄脊,气候苦寒,其居人大多是卫所军户、戍边营兵以及流放的罪人。”
陆敏之也读了一些本朝史书,好歹知道一点,只是不知苏探花现在要跟自己讲这些天下大势做什么,考童生秀才又不用考时务策论的。
苏慕白忽然神情变得有些严肃起来:“你可知我为何要跟你讲这些?”
陆敏之低头回答:“小弟不知,还请大哥明示。“
苏慕白肃然道:“你若只读考试之书,不闻窗外之事,不是我所期望。我期望你能有更远一点的眼光和胸襟。圣人有言,三军可夺其帅,匹夫不可夺其志。我现在问你,胸中可有何天地变色泰山崩而不动摇的抱负志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