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菩提花开感君心(二)(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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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日昇思索一阵,灵光一现,点头道:“我晓得,你放心。不然你就住到云汐的旧居那里去,虽然破旧些,我找匠人补补,又安全又隐蔽,我也能时常去看望你,你看可好。”

陈思雨犹疑了一下,确然没有更好的办法,只得先听从他的安排。当然这也源于她对他百折不悔的信任。

林日昇仕途路上并非天纵英才,对朝堂斗争亦是半知半解,但他贵在踏实用心,他不会耍心机玩计谋,他只想把每件事踏踏实实地做好,譬如说营救陈老爷子,别人大约会从纷乱中看清局势,或明哲保身,或兼济天下,或浑水摸鱼,或专研经营。而他却在冥思苦想之后用了一套令官场老手都啼笑皆非的思路,选了一条最艰难却最真诚的道路—他想凭借自己的医术治好皇帝的头痛之症。踏实认真的人总想釜底抽薪而非扬汤止沸。

于是他去太医院借阅皇帝头痛治疗的记录,查看药方,研究病因,在同僚的暗地嗤笑中像一头勤恳、努力的老黄牛,任劳任怨、无怨无悔地坚持着他心里认定的事。

半个月之后,在得到皇帝的同意之后,他第一次在皇帝熟睡中为他诊脉,施针。太医院中年轻医生认为他不自量力,年迈大夫认为他自讨苦吃,但那些恶意的猜测和无趣的非议却丝毫不了他的步伐,因为当他全心全意投入一件的事的时候天地万物在他眼前都消失了,他脑子只分析着病情,他的眼睛只注视着他的病人,他的手里只有他的银针。

他不求自己的真心能感动天地,只要能感动皇帝便是对他最大的回报。当皇帝第二次召他进宫诊脉的时候,他知道回报来了。

他一边替皇帝按着颈后穴道,一边轻声问道:“陛下,不知这般推拿活血之后,您有没有觉得头脑放松一些?”

李承勋闭着眼睛,坐的笔直,偶尔会因为穴道的酸麻而蹙眉,但每一次舒展眉头,都觉得一直压迫他颈椎的沉重头颅仿佛被林日昇托举起来悬在空中,那好似被绳索紧箍的脑袋也被他剪断了束缚,舒适而轻松。

他很享受的喃喃道:“确实减轻了不少,你的手艺不错。我怎瞧着你颇为眼熟,就是记不得你的姓名了。”

他的肯定给林日昇莫大的鼓励,他便安心地顺着自己既定的思路双手有条不紊地在穴道上压按,他满头是汗,顾不得擦拭赶紧回答皇帝的问题。

李承勋眼睛一睁,思索一阵,恍然大悟道:“朕记得了,你是淑妃的侄子,是林昶的儿子,顾辰的女婿。你倒是继承了你爹悬壶济世的好医术啊。”

林日昇气喘吁吁道:“不敢,臣微薄之技,只求陛下龙体康健。”

李承勋拍拍他的手笑道:“你这份孝心怕是连朕的儿子们都没有。”

林日昇惶恐地忙道不敢。

李承勋却心情大好地哈哈大笑。

林日昇见皇帝此刻心情好,正是求情的好时机,便有些紧张地说道:“有病还需问医,那些神魔迷信、旁门左道是不可信的。”

李承勋笑着摇头道:“此话也不尽然,道家炼丹求长生,邪魔侵体、勾魂夺魄之时还是有的,这世上不也有你们医家治不了的病。”

林日昇有些急了,也顾不得礼仪,用袖子抹了一把头上汗水问道:“这么说陛下当真相信一块玉璧竟能治疗头痛顽疾吗?可医家只信望闻问切,草木之药。”

李承勋的笑意戛然而止,忽然沉默,表情瞬间严肃起来,口气也带了三分厉色:“我倒还忘了你与顾家结了姻亲了。世人都到医者仁心,说来好听。你不也是个有私心的,想替你大舅子求情。”

林日昇心道大事不妙,都怪自己操之过急,便自觉停下动作,撩衣跪下,请罪道:“臣不敢,臣妄言有罪。顾朝珉窃取玉璧,想来他还不敢如此大逆不道,但失察失职之罪确是其罪当罚。臣是想求陛下念在陈震上了年纪,从轻发落。”

他动作一停,李承勋立刻有些支持不住,歪身靠在椅背上,诧异问道:“你竟不为你大舅子求情反倒替外姓人担心。”

林日昇坦诚相告:“不瞒陛下,微臣亲母是陈震的义女,臣也是替母尽孝。窃玉一事无论牵扯到谁,都应与他无关,否则他便不会主动将玉璧献给陛下了,想来他确实是担君龙体,想要为君分忧。若是陛下一定要严惩陈恩,臣愿替罚。”

李承勋故意试探他,威严问道:“如果朕要判他死呢?”

林日昇慷慨凛然,无畏无惧道:“臣也领罚,尽忠尽孝。”

“忠?”李承勋最讨厌看到那些朝臣每每以忠孝傍身视死如归的虚伪面孔,动不动就将他逼到昏聩的舆论浪尖,禁不住厌恶冷笑道,“你替钦犯求情,不惜已有用之身相替,朕失一良臣,还陷朕于不义,你焉能算忠?”

林日昇叩首泣曰:“臣正是为了尽忠。陈震已过七旬,因其世代在杭州一代颇有盛名,今年北郊雪灾,去年新安江洪灾,陈家都出过大批钱粮赈灾,皇上若是斩杀老翁义商,有损陛下圣明,且让百姓齿寒啊陛下。”

李承勋默默地看着他,也不发话,像是听到了奇谈怪论,瞪着眼睛出神。

林日昇只怕下一刻皇帝便判他死刑,便抓住一切机会继续进言道:“何况顾辰肱骨之臣,朝廷柱石,辅助陛下于艰险之中,忠义两全。若斩杀顾朝珉必然震动顾氏一族,搅得朝廷上下难安。还会坏了陛下和太子的父子之情,陛下也应为太子着想,一边是母族,一边是父族,都是太子的亲人,十指连心,太子夹在中间也是举步维艰。若从孝、义、情来看,圣上放过顾朝珉,既是成全了太子的孝道,也是成全了君臣之义,更是成全了陛下对贵妃娘娘的一片深情,请陛下三思。”

他的求情全在李承勋意料之中,但他之后的话全在他的意料之外。他原以为林日昇会说出另一番有见地之言,让他那些难以启齿的,不能言喻的意图通过他机智善言只口替他传达下去。结果,他大失所望。

他不知该夸林日昇忠孝,还是该责备他蠢钝。

他怔了许久,以他对多年风浪磨练出来的金金火眼,对他短短一年多来的官场生涯做了精准的评判道:“朕很久没有听到,这么仁柔的话了。你是个做实事的,在翰林院编书是浪费了,可若将你外放,你却又不懂官场的道理,你不该来做官的。”

林日昇以为皇帝要逐他出宫门,不料李承勋只是扶着额头,懒懒地逐客道:“无须赘言,去吧。以后也不必为此事再来见朕了。”

他还想再言,皇帝却拖着宽大的袍子转身入了内室。他这半个月来的心血和努力全都付诸东流,他有何颜面去见陈思雨,他恨不得一头撞死在这大殿上,只求他能释放陈震。

他趴在地上伤心落泪。赵一礼瞧他也不起身,叹了口气,亲自去扶他起来悄声劝道:“论理这是国事,咱家本不该妄言,只是见不得林大人你如此焦心。顾将军自有他父亲顾辰顾大人去营救,你自可放心。至于陈震,他犯得也不是什么大事,你若心有疑虑该去寻寻身边信得过的聪明人问问。咱家听说您与施佳珩施将军相交颇深,你何不找他商量商量。”

赵一礼像一位慈祥的老翁般安抚了他的心情,感激地对他连连拱手。门外下起了细雨,他婉拒了赵一礼为他寻伞的好意,冒着茫茫风雨归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