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蚁后这一问,却让胡天难回答。
胡天直言道:“其实就是我想不明白其中缘故,才来问您的。”
蚁后垂眸,思忖片刻,摊开手来,道:“且让我看看那咒术是否完好。”
胡天也不矫情,伸出手去。
他怀中一动。归彦探出脑袋来,看向蚁后,黄金瞳中光华闪烁。
蚁后笑对归彦道:“且放心,只是看看咒术是否完整。”
蚁后抓住了胡天的手。归彦跳出去,站在了胡天手腕上,面朝蚁后,尾巴在胡天的手臂上绕一圈。
胡天看着小黑毛团毛茸茸的后脑勺,忽而很想咬咬归彦的耳朵。可惜咬一口,非得被归彦踩死不可。
胡天想起归彦的蹄子,不禁打了个哆嗦。
片刻蚁后松手,胡天将归彦揽着收回手来。
归彦小毛团又钻进胡□□服里,只是这次将脑袋耷拉在胡天外衣衣襟上。
胡天戳了戳归彦的耳朵,问蚁后:“咒术如何?”
“未曾有错,运化部心诀上,两道咒术都在。”蚁后道,“那便不是咒术有误。但忘生不起,怕是胡小友自己的问题了。”
“咦?”胡天不解,“我怎了?”
蚁后两只黑漆漆的眼睛看着胡天,半晌道:“忘生乃是清洗记忆的咒术。凡清晰记忆的术法,都有三条使用限制的。”
受术者若是妄幻高手,不行。受术者若是高阶修士,容易失败。一个修士一生只能被清洗一次记忆,再多便是不成了。
胡天抓了抓头发。这些限制,他好似在夜渡舟上听人讲过。海界河天的那个凶巴巴的鲛人,后来就是被清晰记忆了。
胡天想了想,也不纠结鲛人,而是自己掰手指:“我不是幻术高手,咒术定然有用。当年我的修为低得很,自然也挡不住咒术;且禁言咒一直有用。那么就是——”
胡天抬起头看向蚁后:“不是吧?”
蚁后点头:“只能是你的记忆从前已经有过一次清洗了。”
胡天挠脑袋:“不是吧,我觉得自己挺正常的啊。也不是什么重要人物,谁闲着蛋疼,给我清洗什么记忆啊。不会是——那群混蛋?”
似乎只有在天梯楼的夜渡舟上,见过修士行清洗记忆的术法。
胡天立时将天梯楼列为第一嫌疑。
但仔细想,却也不对。他第一次上夜渡舟,是从月迷津插队上去的。且是去天梯楼,没有被清洗记忆的必要。后来再上夜渡舟,因为两仪双星的缘故,他享受的可是贵宾待遇。
“没有。”神念之中,归彦突然开口,“不是侍神者。”
归彦自天梯楼,便跟着胡天了,胡天的行踪了如指掌。
胡天抓脑袋:“那到底是那个混蛋啊?”
“施法者,其实不重要。”蚁后开口,“若是能回忆起自己的记忆,那施法者自然会受到反噬。”
胡天被点醒,低头皱眉:“您说的对,重要的是,我忘了什么。您知道如何找回记忆吗?”
“推演即可。”蚁后端坐,“但具体要如何做,却还要你自行探究。”
胡天怎么也没想到,事情是这么个走向。
胡天失笑:“本是想来问问您,为何我未曾忘记运化部心诀,以期能够找寻些许师姐所在的线索。不想现下却发现自己有问题。”
“胡小友,”蚁后端正跪坐,将手置于腿上,“既然忘生未曾起效,这么多年,当知晓运化部心诀诸般好处。此时却来我处告知,不怕我收回心诀吗?”
胡天愣住。
他前番一心想着尽快找到师姐所在,唯一线索便是运化部心诀了。确是思虑不周,将这层风险遗忘。
此时蚁后问了,胡天想了想,坦言道:“不瞒您说,忘了想这事儿了。但运化部心诀,本当早就忘记,我白占了这些年便宜,现下若是您将心诀收回,也是理所应当的。只是——”
胡天站起来,躬身深揖而下:“只是,依着花困早前留与我的话,这运化部心诀与我师姐叶桑,有大干系。望您能再宽容我些许时日。待我找到师姐,定然将心诀奉还。”
蚁后看着胡天,长叹一口气:“我已是退位,当年下咒是身为辛夷之长的责任。现下这责任已归于花困——”
胡天忙道:“花困让疏香传信与我,说,‘不要忘记运化部心诀’。”
蚁后闻言怔忪,轻声道:“那傻孩子。既是如此,我便更不会反对了。且——”
且有个小黑毛团下巴耷拉在胡□□襟上,天真有趣。但他自进了藤叶球,双眼黄金瞳便是光华闪烁,防备甚重。
从前未曾察觉,此时不用看都能知晓,归彦妄幻之术,已是小成。想要对胡天下咒,再不行了。
蚁后笑道:“且让我将忘生撤下吧。”
蚁后将手搭在胡天手腕上。胡天识海中,绿色光带之上,顿时“叮叮”两声,却是两条白光弹飞,消失不见。
绿色光带顿时暴涨数倍,其上光泽点点,更甚往昔。
蚁后不但撤走了忘生,连禁言也是撤走了。
胡天愕然:“您这是?”
“心诀之上有咒术,终究与其运用有碍。”蚁后收手,“花困前番所为,我也是知晓。她费尽心思要去做的事情,怎好毁在我手上。她既信你,我便信你了。”
胡天攥紧双手。
“我能做的也做完了。”蚁后闭上眼睛。
这便是下了逐客令。胡天身后,藤叶壁上,来时光幕又起。
胡天也不多言,起身躬身再是一揖,转身要走。
“等等。”
胡天忙又回头。
“双情丝运化部心诀,同辛夷界传送信件的法阵有异曲同工之处。”蚁后道,“你日后当好生应用。”
“是。”
“你且去吧。日后不必相见。”
胡天转头离去。
出了藤蔓球,疏香还在藤叶舟上等候。这鸟敲着二郎腿,躺在藤叶上,闭着眼睛,嘴上还叼着根草。丝毫没察觉胡天出来了。
此刻太阳已不见踪影,水面远处乃是半轮残月。四下夜风徐徐吹拂而过,藤蔓微动,远处隐约虫鸣。
胡天见了疏香忽而很想笑,不由自主,重重跳到了藤叶舟上。
藤叶舟顿时翘了半边来,直把疏香从叶片上弹起来。下一刻藤叶舟落回水面,溅起一片水花。
“卧槽!”疏香蹦起来,“干甚干甚!!!”
胡天大笑:“吓吓你啊。”
疏香怒,冲上去要和胡天干架,却见一个小毛团耷拉在胡天的衣襟上,正看他。小毛团眼睛圆溜溜,闪亮亮。
疏香退了一步:“娘的,好妖不和人打架。”
胡天笑起来。
疏香看了看四周:“得,天都黑了,带你们找个地方住住。你想住哪儿?”
胡天在船头坐下:“你安排吧。”
“去花困之前住的地方了。靠我也近。”疏香说完又嚷嚷,“谁醒着呐,给老子划划船。”
“疏香这么晚了还在外面,小心遇到幽影。”
“幽影要吃了疏香少主的。”
“疏香被吃掉啦。”
“喂喂喂,别闹。幽影我遇到过,哪儿有那么可怕。说幽影吃人的,那是吓唬小孩儿,我又不是个小孩儿。”疏香嘟囔,“快给我划船,费什么话。”
四周藤榕枝叶笑起来,缓缓落在藤叶舟上。藤叶舟向前而去。
疏香退回,蹲坐在胡天身边:“一天到晚就知道欺负妖,我招谁惹谁了。”
胡天乐,想想当年初见疏香,他还忽悠归彦吃毒叶子,不想现下却是如此。
胡天道:“大概是你小时候坏事儿做多了。”
疏香哼哼,却不敢再抱怨,忽而又笑:“我小时候做了坏事,花困总替我撑腰。后来她喜欢叶桑了,就不太爱管我了。”
“看来你从前的臭脾气,还是花困宠出来的。”
疏香不搭茬,捧着脸傻笑。
少顷,他凑到胡天身边:“还没问你呐,怎么样?不是我干娘咒术不好吧?”
胡天摇头:“是我自己有问题。”
“啥?”疏香紧张兮兮地,“你怎么了?你就是要死,你也得把花困交代的事情做了再死啊。”
“你会不会说话啊你!”胡天没好气,恨不得一脚将疏香踹进水里去,“滚滚滚。”
疏香哼了哼,却不滚,还凑近:“要不你跟我说说吧。从极谷回来之后,我也学了不少东西的。”
胡天挑眉毛:“真的假的啊。”
“真的啊,后来花困把叶桑忘了,我就学了更多了。”疏香拍胸脯,“我怕完成不了花困交代的事儿。”
胡天就着月光仔细打量疏香:“就算完成了花困交代的事情,她现下也不会记得你的好了。”
“不碍的。”疏香挥挥鸟毛手,并不多解释,又对胡天说,“总之你跟我说说看吧。”
“我被人清洗过记忆。”胡天道,“现下想找回来。”
“哈哈哈,”疏香忽而大笑,“这个问我啊,问我啊!问我就对了!!!”
胡天惊讶,他本就是这么一说,没想到疏香真知道。
胡天忙问:“你知道如何找回记忆?”
“当然啊,我可是花了好多功夫的。”疏香得意洋洋,“花困把叶桑忘了之后,有段时间神志不清的,我当时吓死了快。”
疏香特怕花困将自己也忘光了,于是潜心研究了十年,看了好多记忆相关的书册。
胡天讶然:“十年?”
“后来我见花困脑子也清醒了,小时候的事情记得特别清楚,拔过我多少跟毛都能说上来。我就不怕了。”疏香乐,“不过看了十年书,恢复记忆的法子还是知道不少的。快问我,快问我。”
疏香一脸得意。
胡天哭笑不得,却是极配合,站起来,拱手作揖:“疏香少主,在下记忆有失,还请教我恢复之法。”
疏香长叹一口气:“真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