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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说的倒是真话。毕竟他也不可能对后宫中每个人所思所想,所念所为都了如指掌。他若是什么都能算到,那他便是神仙而不是肉身凡胎了。
徐意山却是一脸不信,恨声道:“就算你不说,总有一天我也会知道的。所有肮脏的东西,就算是用谎言隐藏,也不能去其污浊;所有害过我的人,就算是风光一时,最终都将在我手中化为白骨,锉成齑粉!”
燕安淮沉默地听他说完,放在膝上的手指动了动,不用看都知道自己的指尖定是泛上了乌青,这令他如往常般自厌地蜷起了手指。他本以为徐意山的话是不会对自己产生什么影响的,没想到心绪还是发生了变化:他太过矛盾了,而这种矛盾对于他来说,显然是多余的。
徐意山自然也发现了他右手手指上逐渐向上蔓延的青色,刚想关心他一两句,却看见了男人脸上厌恶的神色,以为他是在讨厌自己的狠毒。他心里顿时像是被谁挖空了一块,并非多痛,但想说的话却是再也说不出口了。
“无妨,”淮王轻咳一声,一脸正色道:“你既有此志向,还当量力而为之。切记,你若想要除掉慕氏之子,并非易事。你若是需要帮助……”他停顿片刻,“你知道该如何找我。除此之外,你或许可以适当观察戚太皇侍有何异常之处。”
“知道了。”徐意山冷淡道。他心想,如果下毒都行不通的话,那要如何才好呢?
候在一旁的卫子俊见这陆太医收拾好东西走了,才慢慢走到床前,小心翼翼地问:“主子,刚刚那位大人到底是……”
徐意山见他一脸被吓到的样子,安抚道:“这个陆太医脑子有些毛病,每隔一段时间就会这样,以为自己是另一个人,说些胡话。”
“好吧……那您真的要去害慕御侍吗?”卫子俊低着头,捏着衣角的手抖得厉害,“主子,这太可怕了,万一要是……那没出生的小皇子也是半条人命啊!”
“那又如何?”徐意山冷笑道:“你难道不恨慕清迤那样对你?他之前把你当成狗,拴在大殿的柱子上,用鞭子抽打你,让你学狗叫。他甚至还骑在你的背上,拿你当马骑。最可恶的是,他砸碎了你爹送你的玉佩……”
“大人,求求您别说了!”卫子俊的膝盖软了下来,跪坐在了地上。他从怀里掏出用绸帕包好的、用鱼鳔胶[注1.]勉强粘合好的玉佩,紧紧地握在手心,低头道:“那慕御侍的确是坏人,他最喜欢毁掉别人珍爱的东西。小的这辈子最感激的就是您,是您将小的从碧泱宫里救出来,给了小的新生!”
“所以不久之后,就有一个能让你向我报恩的机会。”徐意山将手放到他的肩上,“我有一件很想办到的事,可能需要你替我跑腿。我很信任你,也希望你不要令我失望。”他会选择让卫子俊替自己办事是早就想好了的。原因就在于,此人虽然性子懦弱了些,但只要有忠心,同时亦心怀仇恨,那么事情就会好办很多。
傍晚时分,温和的夏风轻轻吹卷着天边层层的火烧云,霞光浸染着落晖,归鸟齐飞,夏虫嚣叫,正是一天中最惹人困倦之时。洛帝放下批阅奏章的御笔,命人前来伺候自己更衣。无论是在年少时,还是登上大极后,他都曾多次在暮晚时分登上阙楼,只为看这巍巍宫殿,沐金光而立;只为听那古刹的钟声,悠远绵长。远方青山叠嶂,浮云缭绕,山外天外,世间广阔,风光无限——只可惜他少有机会能离开皇宫。
这是他的宫殿,也是他的天下。年少轻狂时,他曾信誓旦旦,每日都要和自己最爱的伴读携手登楼。他难以忘记第一次带阿君来这里时,少年惊喜的尖叫,夕阳下泛着红光的脸庞;狂风吹过他们的鬓发,他们并排着张开双臂时,如同两只振翅欲飞的鸟儿。那一刻,他们仿佛逃离了这逼仄秽浊的宫殿,也脱离了戚氏的掌心,越过精美却沉闷的琉璃瓦,欢快地飞翔在辽阔天地间……
那时的他无论如何都想不到,在之后无数的年月里,每次登高望远,独他一人而已。
“皇上,已经按您的吩咐接顾御侍过来了。”乐公公气喘吁吁地爬上阙楼,其他的一群太监和宫人们都在下面等候着。
洛帝皱了皱眉,将思绪从回忆中拉扯了出来。当他回到乾阳宫,见到跪在床边的顾思书时,心里没来由地一阵烦躁,说话的语气便差了些:“你的病终于是好了么?”
“回陛下,臣下知错了……”徐意山抬起头来,眸中似有点点泪光,“臣下不该在陛下来探病时使小性子,埋怨陛下。臣下的猫死了便死了,臣下不该因此大病一场,更不该跟陛下置气。这些日子见不到陛下,臣下实在是后悔不已。”
洛帝何尝听不出他话中仍有怨气,但上次的事毕竟是自己不厚道,心中难免有愧。他伸手将“顾御侍”扶了起来。脸上的表情缓和了几分,摸着他的手说:“你既知错,朕便不再追究。过几日便是你的生辰了,可有什么想要的吗?”
徐意山将装出来的眼泪憋回去,淡笑道:“只要能同陛下在一起,夫复何求[注2.]?”
“朕似乎从未送过你什么特别贵重的礼物,你就真没有什么想要的?”
“那如果臣下想要陛下同臣下一起做一件事,您会答应吗?”他忽然想到了一件他之前很想做却从未做成的事,而且此事说不定还可以拉近他同男人之间的关系,一箭双雕。
“何事?”洛帝也来了些兴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