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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来到一片如茵的草地上,四处长着蓝色的小花。
易衣青自在各处摘花,用细草缚成花束。
哥舒瀚远远而舒展的躺在草地上,魂飞神夺地偷盯着这美丽的少女。忽然一阵灰心失望袭上心田,他觉得这事不会有什么结果的。
一回到金陵,易姑娘就藏在深闺,侯门深似海,此生恐难再相见。
过不久之后,就有些王孙公子,也许世兄、姑表,登门求聘,她的父母官大人会替她遴选一个倜傥风流的文雅子弟。
而自己一个身世不可告人,非宦非贵,非富非戚,没有功名,没有家业的江湖流浪汉,每日在杀戮刀剑上讨生活的小子,能做些什么呢。
这事若是翻过来,自己是她的父母,又怎能将这如花似玉的乖女儿的一生幸福托交给这么一个人似飘萍落叶的小子,时时刻刻朝不保夕,终日在血海中打滚,争命……
哥舒瀚仰天一叹闭目假寐,沮丧、烦恼,一层层的潮浪在思海中汹涌……
易衣青花束满手,忽然觉得这人怎的默不出声,远远一看,原来是睡着,不知怎的激起童心,想用花草去拂弄他的脸。
莲步轻移三尺,心情飞起一阵快意,忽然停步脸红,低声自责:“衣青,你怎么……”
哥舒瀚并未入眠,只是觉得很伤心,不得面面俱到,皆大欢喜。抬头张目一看,易姑娘俏生生地立在丈远之处,手捧花束,欲步未前,遂口问道:“送我的?”
易衣青先是一愕,然后点了头,轻步走近过来,蹲下身子,默默递花给他,忽然问道:“你知道为什么那密林斧斤不入?”
哥舒瀚玩赏着花束,将鼻嗅着花香,将口吻着花瓣,心目中便似亲热着这送花的人儿。
情有所钟,爱有所幻。听了那话儿,不经意的微微摇头。
易衣青神秘而稚气地道:“那森林有老虎出没,幸好我们没有遇到。”
“昨日老虎不敢出来,因为怕我们吃了它……”
易衣青垂首展颜一笑,忽又抬头问道:“你猜,这是什么地方。”
哥舒瀚愣了一下还是摇摇头,不明白她今天怎的如此高兴,喁喁细语。
“情人谷。”易衣青告诉他。
“情人谷?也许那是四五十年前的名字,现在嘛,应该改为‘公婆谷’。”
易衣青似责备的眼光看了他一眼,因为他不该拿老公公、老婆婆的名字俏皮。接着严重其事地,像真的在责备了他道:“老公公叫你哥舒瀚。”
这意思是,那夜在河伯庙里你告诉我叫“李子衿”……
哥舒瀚剑眉微皱奇怪她问这个干什么?过了半晌答道:“哥舒瀚是走江湖的化名,李子衿是本名,我很少用它。”
他忽地想到前夜在江边古庙,也不知是何缘故,他竟提起真实姓名,告诉了她,这还是化名三年来第一次?
易衣青剪水双瞳张得又黑又大,奇怪而深刻的看看他。
她颇为满意这答覆,那是说他让她分享了这秘密,而这姓名对他当然有特种意义。
只是不知他为什么一个人要用两个互不相关的名字。
哥舒瀚觉得不必向她提起说明改名原因,那血海深仇,是不宜让她分担……
哥舒瀚改变话题顾左右而言他地道:“我们等会。或明天就出谷,买舟东归。”
他竟残忍的想到,不如早点送她回去。
易衣青微感失望,他竟不肯说明因由,也不趁机请问芳名。她低头“嗯”了一声,算是答应。
一块浮云遮住秋日的太阳,在草地上投下阴影。
哥舒瀚落寞地坐起,手指轻揉花茎,轻抚绿叶,花束像车轮似的转起来。
他微微叹息,还是提不起好兴致,觉是很灰心。
未来的离愁,啃噬着他的豪心。
易衣青觉得不懂这个人,他万里奔波,不辞辛劳,不避死亡,独战歹徒,将自己由魔掌虎口中抢救出来,是想证明什么呀。
这个人既粗野又温文,甚是体贴,更豪勇过人,怎的忽然之间阴霾沉郁了起来。
相处一天,他谈话一直是亲人的口气。这时却像是远远的坐在云端,距离很远。
她想了一回,觉得自己不该想这些事情,却有时却萦回心头。
树叶丛中有人影闪动,“弱水婆”出现了,笑中带谑地道:“你们小两口,还要不要食人间烟火?”
易衣青羞红了脸,未加否认。
哥舒瀚觉得老婆婆俏皮话来得甚不是时候,只淡淡一笑笑道:“我正饿得要命,不过不要告知‘青山公’,他会逼我辟谷。”
“弱水婆”瞪他一眼,拉起易衣青回头就跑,脚下飘飘似不沾地。
哥舒瀚故意“哈哈”大笑……
笑罢看看手中的花束,微微摇头将花弹开,但走了几步,还是跑去拣回来。
午餐桌上,菜食甚丰,哥舒瀚仍是谈笑风生穷敲边鼓。看得出来,他们两老已不再那么生涩。
众人食毕,哥舒瀚马上说要到谷南去。
“青山公”道:“忙什么,你又饿了不成。”
大家想起早上的事,都笑了。
哥舒瀚有点黯然失落感的嗫嚅着,硬着头皮道:“我们。我们包袱在那边,等会就要动身出谷。”
“青山公”、“弱水婆”同时脱口叫出:“胡说。”
猛一发现竟是不约而同,就噤声不说。神色各自黯淡下来,最好是这一对少儿女,永远同他们住在一起,但,这又是不可能的事。
但,也不能快得……如此急迫呀!
“青山公”又猛的叫道:“你‘排山掌’还没学呢。”
“弱水婆”叽叽咕咕跟易衣青咬了一会耳朵,易姑娘脸有喜色。
哥舒瀚提出个不是理由的理由来支持自己要走地道理:“实不瞒两位,我们没有退兵之……”
“弱水婆”叱道:“胡说,我们三人还不够保护衣青么?”
“青山公”眼睛一亮,所谓三人,不就有一个是他吗?
哥舒瀚看易姑娘意颇恋恋,牵着衣角缩在一旁,不敢表示她自己的意愿。
她口虽不言,那心意足够让哥舒瀚了解斟酌了会,想到此地事情实在未了。
他为什么要逃呢?因为自己的武功并不一定能轻易摆平的缘故。能多学些总是有益无害,想当年,千方百计地去“偷艺”,而今人家诚意相赠,自己却拿跷起来了。
最后也就答应再盘桓一天。
“弱水婆”带着易衣青回谷南去了。
哥舒瀚懒洋洋歪在榻上,望着窗外婆娑树影出神,仍是那件不合身的庄稼汉装束。
“青山公”在壁角东翻西找,找出条旧褡裢,又从草堆里扒出一堆碎银,道:“小伙子,我要跑三十里路赶庙会去,你来不来?”
哥舒瀚惊醒过来,看清“青山公”换上蓝青绸袄,道:“我两夜没合眼,要养养精神,今夜好领教你的‘排山掌’。”
“青山公”睥睨作态,脚下不丁不八,单掌护胸,摆出门户来道:“好得很。”
收起架式,背起褡裢,大踏步出门去了。
他那老不尊的模样,似乎是年轻了五十岁,俗说:“人逢‘喜’事精神爽。”把哥舒瀚逗得“哈哈”大笑。
嘴角笑意渐渐淡去之后,猛然打个滚,坐直身来,闭目打座,须臾,已气顺脉理,灵台清净,一尘不染,诸念俱灭。过了顿饭光景,哥舒瀚才横卧榻上,纳罕不已。
“以我的内功造诣而言,头顶该冒点烟气,点缀点缀这成绩才对啊,难道这跟太阳穴不鼓起有点关联么?”
伊人相送的花束,就在床边,他随手拿起,拈花微笑,自言自语地道:“一朵难以忘怀的小花。”
心里却难过得像个一筹莫展的“田舍郎”(乡下没见过世面的)。
“刀光剑影之中,红颜知己可遇而不可求,我不算无缘。然而则挟恩市惠,以图报乎?
我自问没这般下流。但是想到她回京之后,云泥殊路,我只能望门兴叹。比之她那世兄姑表,何啻霄壤,我所少的是什么呢?门第、身份?”
哥舒瀚想到自己终究只是“末路萧郎”,很是灰心。仰首凝视窗外白云苍狗。
放手让花束轻飘落地,“唉。”,一下子就太喜欢,一下子就了断。各自东西,心里好难过。
窗外白云悠悠,日影渐移,生命在消逝着。怎甘心喝下这杯“苦酒”。
“弹指间。黄粱梦醒,白云苍狗,生命会剩下什么?不是一点美好的记忆吗?我应该多么珍惜宝贵这朵小花呀………”
于是他俯身想拣起地上的花束。
在花束旁边,是剑,“鱼与熊得能兼乎?”
哥舒瀚摇头叹息着没有这个自信心,指头抓起“墨剑”,轻轻抚摸那冰冷的剑鞘。
“这原是英雄的岁月,我漂泊十载,心若不系之舟,无端地被这一缕情丝,把兰舟轻击,又如何能遨游四海,以雪血海深仇?”
一念及此,哥舒瀚脚尖轻点榻角,斜身飞起,穿出小窗,在空中拔剑出鞘,如大鹏展翼,“刷。刷。”挥舞,疾迅无比,然后轻飘落地。
毒蛇螯手,壮士断腕,他引气长啸,豪气陡聚,自以为慧剑已斩断情丝。
夕阳衔山,宛如枫林薄醉。
半里之外的山腰里,有一寸长的人影斜窜入谷。
哥舒瀚觉得不必让“青山公”知道自己的苦恼,乃信步渡到牛棚、羊栅间,去拜访这些也是生命之一的好朋友。它们似无烦恼?
“青山公”是没到门,已自兴高采烈的嚷道:“小伙子快来,看看我买到什么?”
哥舒瀚绕过牛棚,走到前门,嘴里咬着一根枯草问道:“鱼与熊掌你都买了?”
“青山公”错愕愣住,道:“什么话?”便由肩上掀下褡裢袋子要哥舒瀚看。
“我这三斤腊肉足足便宜了九十文。这板鸭便宜了三十文。小子你说,咱们晚饭是自己做,还是到谷南去?”
哥舒瀚凑趣的挥头看看,心里很欣赏“青山公”的处世态度,身怀绝技,却无妨自耕自食,过这地道乡巴佬生活,沉吟有顷,道:“饭食中午才吃过,今晚免了吧,你养养精神是正经,我的‘阎王掌’颇堪一击呢。”
两人一起入室,“青山公”放下褡裢,将身上碎银掏出丢向草堆里,点上一盏油灯,慎重其事地换下蓝青绸袄。
见哥舒瀚已闭目入定,也上榻端坐运气行功………
这时,天色已黑,一灯荧荧,两人并排坐在榻上,像佛寺里神案上的菩萨。
“青山公”师门的坐功,甚是奇特,解衣赤膊,两掌龙蛇游走,不停揉擦,一盏茶光景脸上红润如火,头顶已冒起几缕白烟………
在“弱水湖”畔,易衣青与老婆婆两人坐在石凳上,看那浮游在湖中的天鹅取鱼,群鸭戏波。好不自在逍遥。岸上柳树垂条,枫叶醉红。秋菊正放,千头呈妍,点活了这片山光水色。山鹊啁啾,不时有队队鸿雁掠空过境,排阵北飞。
“弱水婆”手中拿着两付筷子,一付递给易衣青笑道:“相聚便是缘,老身不能教你杀杀打打的剑术?不过,趁此机会也应懂些防身应变之术。你看可是么?”
这话令易衣青感慨万千,不住点头,笑问道:“婆婆,若不抡刀挥剑,如何能阻敌解厄呢?”
“老身教你一套‘千筷斗流蝇’,不必跑来跃去,便坐在椅子上即能应付自如。不必伤人便能震敌,令其自惭而退。”
易衣青听了,心中大奇,跃跃欲试,看是个什么奇妙法儿。
如是──“弱水婆”,便以筷代剑,转了弯儿便传了易衣青她的师门绝艺“流云剑法”。
白发红颜便坐在石凳上由简入繁,层层渐进,深入佳境。
易衣青是聪慧灵异的。大小手法,一学便会,一教便通,只举手之劳而已。
初是一手纵横,最后是双手齐飞。
两人你来我往,举筷相争,千变万化,攻防自具章法。
斗得易衣青芳心大乐,所争者只是一线之微,一寸之间。
斗智不斗力,有式而无招,快如石火,行似雷电。梭穿燕掠,只在这一臂之周围,却暗合乾坤之大衍。
斗得最后,反而是“弱水婆”时有不及。
逗得易衣青时时娇笑不已,喜动颜色。当然这是儿戏,若说以此便能上阵杀敌,她死也不会相信。天下会有这等便宜事…………
“弱水婆”看看绝艺有传,老怀甚慰,而且只一下午的工夫,这小妞儿已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了,也不点破。
她深知当她久后,有机会用到时自会手到渠成,变通自如了。
例如,发簪,绣花针、树枝水笔,箫、笛、扫把………皆可代之。
玩到起炊之时,她们才停歇下来。
黄昏时,晚饭熟了,易衣青倚门而望。
只见夕辉渐散,暮霭沉沉,烟笼山树,空林寂寂。那小径深处,不见人影……
她黛眉微颦,纤手轻拂云发,低声自问:“我怎的如此不安?”
“弱水婆”手拿油灯从厨房里出来,愤愤地道:“衣青,不必等他们,男子汉都是这副德性。中午他们又吃得够饱了,准是已打热了心?什么也不顾了。”
易衣青听话地折回厅里去,想想这一天经历,也是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