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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皇宫既无侍卫巡夜,哥舒瀚并不回天安客店拿剑,只躲到暗处把身上软巾儒服,统统脱下,露出里面早穿好了的青色夜行衣,外衣塞在空镖袋中,认明方向,直向宫中奔去。
选择一处僻静宫墙,跃身而入,尚称顺利!
哥舒瀚躲在处假山的暗影中,暗骂“话不多”不已。
可恨那厮一派胡言,把宫中说得像是他经常来玩一样,害得他自以为把禁宫内院的建筑方位全摸清楚了。
但是,一入内苑,简直莫辨东南西北,到处是殿、堂、楼、阁、曲槛回廊,宛如迷宫,要找到“珍藏阁”,那是千难万难!
他点穴功夫一窍不通,轻功更是稀松平常,离“浮光掠影”“临虚御空”,还差十万八千里,是以不敢放胆到处踩探。
刚才还被御林军当作鬼魂骂了一句,却只好躲着干生气!
现在他静静的伏在假山后面,把事情重新思考一番,对那“穴脉玉”还是不能忘情!
说起这“穴脉玉”,据说是一对尺长大小的玉人儿,且能坐、卧、蹲、伏、关节活动自如,有如真人……
当初创造此物的武林前辈,大概是带点邪味的异人,把这一男一女的小玉人,作得姿态猥亵,呈男女**状,才能现显奇迹,他们并非联体,可任意分开,或合在一起观赏,是谓合籍双修,参通阴阳大道!
对一般俗人而言,仅能激起他们之**之情,落得惊喜一番。
但对练武的人,就大大不同了!
只要以紫檀香薰熏玉肌雪肤之上,男的会浮现出全身穴道的名称和位置,各自通连,密密麻麻地像是黑痣,女的会浮出状如红色河流的脉图,十二子午时,血气运行的情形。
双玉合璧,气血交流,自然就能清楚血脉和穴道间的关联情形。
好处有三:其一、是“点穴”,能达到“认时点穴”的无上经学,也就是说,能随意算定被点对方何时发作痛苦和毙命,不必当时发作,杀人于无形。
其二:是“拂穴”,可得心应手,事半功倍,制人于不知不觉中。
其三:是“内功”,通达了血脉、穴道的关系,可放胆运气行功,不必担心血脉阻塞,走火入魔,身体瘫痪!
但因其状不雅,各门正派虽爱其技艺而不敢取,辗转相传,终于落在皇宫之中,献给皇帝老儿玩玩,献宝之人,便能加官进爵了。
平时那黑痣红丝,只要以上茶香茗洗之,其色自隐,还它本来面目,以饱眼福……
哥舒瀚看看天色尚早,月只中天,就决定再搜查一次,再无所获,也只好作罢了。
皇天不负苦心人,他终于找到了“藏珍阁”。
其阁建在一高超三尺的石基上,大石堆成墙壁,有步廊与别处相连,廊下两侧,植着香草奇葩,形成花圃!
他贴身靠着墙壁,就在壁角弯处,有一铁甲金戈的御林军站着岗。
若是绝顶高手,自可迅雷不及掩耳地点了守卫者的穴道,大摇大摆开门进去,哥舒瀚不足以言此,但他也自有妙法也。
他暗聚真气在手,遥遥向他后脑击去!
只见那御林军陡的将脑袋垂下,身躯欲倒,哥舒瀚迅即窜出将他扶住,靠向墙边坐地,已被突袭击昏了过去。
哥舒瀚拍下手,四顾一眼,无甚动静,开门闪进阁中,宫中阁楼门户那是不备锁的。
室中堂设有佛案,长可及丈,桌上除文房四宝外,有一尺半高的玉雕青龙,爪捧鸡卵大小的夜明珠,光芒灿灿,室中的光源全由此珠而来。
早年,在衡州“抱松居士”家中,哥舒瀚也曾见个一板十二粒夜明珠,后来自己还有过四颗,但可未曾见过这鸡卵大小的。
御案龙椅背后,是丈来高的饰金大橱柜,雕龙刻凤,纹里精细,每一金龙口中,皆含玉珠,是以金光灿烂,明亮如星。
四面靠墙处,皆设有大小不等的台案几柜,放置大型宝物,每件想皆是价值连城,人间瑰宝。
哥舒瀚猜测“穴脉玉”应在这橱里,就打开橱门,只见中段两排抽屉,整齐地排着,每格都写明所藏何宝。
他仔细端详,却没一个是“穴脉玉”的名称,忙中再次扫视,有了,有一格称做“玉人对”!
哥舒瀚微笑着摇头:“这皇帝老儿是个俗人……”就轻轻拉了出来,抽屉里空空如也,红绒衬里的抽屉中竟空无一物。
他心头一沉,这失望感真有些难以支持,他连忙又拉开另一抽屉,其中有一墨玉做成的方盒,并非那物!
哥舒瀚颓然地倒在龙椅上,手指“嗒!嗒!嗒!”轻叩御桌!
御桌上的砚石,硕大无比,跟“江南武侯”的方脸差不多,只是颜色更黑些,中盘凹下如一宝镜,并无聚水池。
他猜这是“龙涎砚”,呵气而润,好玩地一试,果然不谬。
哥舒瀚意态索然,耸耸肩膀,想道:“哼……白费心玑,‘穴脉玉’不见了,不该是别人捷足先登,否则,皇帝老儿龙颜一怒,听觉特别灵繁的‘话不多’是会知道的,我也就不得不知道了。也许,他拿回后宫去,跟妃嫔们一同玩赏吧!那只玉人,可以摆成三十六种各式姿态,呵呵!用以有数无类,按式操兵也!唉,这教我何年何月才能学会点穴之术呢?”
哥舒瀚百无聊赖,顺手把方才没关上的抽屉拿出一个来,看清上面标着“十二姝”!
“姝”……女色也,此中何来小阿妹呢?
乃把玉盒打开,里面滚动着十二颗明珠,其中有两个还是可治内伤的“紫檀珠”。
“看不出这皇帝老儿忽然风雅起来了,以‘姝’代‘珠’,甚为不俗,正获我心!”
哥舒瀚一边把玩明珠,一边想到,身入宝山,岂可空手而回……
再说那御林军的卒子,明日醒来时,或被发现,必然识破玄机,那些侍卫高手怕又要全部出笼,再来无日,于是他笑笑道:“取之不伤廉,得之于民,还之于民,一半作盘缠,一半赏给普天下的店小二。”
哥舒瀚越想越有道理,乃把文房四宝请到一旁,就在御桌上用手指写起字来:文曰:“褴褛破裘,无钱糊口,宁来信手,不能无酒。”
每字有两寸大小,笔力苍劲,陷入桌心的宝石中,像是游戏风尘的老侠客的手笔,哥舒瀚自己默诵一遍,心下十分得意!
不久,掩门而出,翻身上了房顶,晓风残月,不敢再留,飞快地奔过两座宫殿!
屋檐之下,走廊萦纡,有两个太监,睡眼惺忪,他提着气死风灯走过,西北角传来钟鼓之声,悠悠扬扬……震醒了大地。
是百官五更早朝列天关的时刻了!
看看再窜过三层巍峨层楼,便到宫墙,左前方忽有黑影掠来,正踏上屋角的金辉铁兽头,手中长剑闪闪流光,哥舒瀚暗道:“不好,是侍卫?”
他也正踏上墙头,忙不迭地来一式倒挂金钩,全身由檐角转过,贴面在屋角暗处。
空中鸟瞰,只见青松拂檐,玉兰绕砌!好久,好久,没有动静,既没呼叱声,也没传警声。
哥舒瀚对宫中高手估价甚高,心中打鼓不已,一边思索着如何脱身,一边暗自埋怨:“真是不值羊肉还没到口,倒惹得一身骚,这该死的侍卫,不是巡夜了吗?大半夜也没见个鬼影,哥们要走了,这时倒来了,一定是个高手,才不屑呼侣唤伴!不要是一峰两山才好,我又没带剑……”
对方像是有意为难,竟是守株待兔,耗上了……
他想总不能耗到大白天,说不得只好硬闯,于是暗聚真气在手……希望能一举毙敌,方不至于变成为“黑人”,翻身上屋还没立稳,五、六丈外,掠水飞燕奔来一人,正是先前那个,步履无声!
那人单剑一挥,银虹乍现,却忽然停步惊叫:“你不是宫内鹰犬?”
想来看到哥舒瀚,虽是夜行衣打扮,手中却无剑,其状又狼狈,不像是侍卫。
哥舒瀚将激吐出的掌力,硬生生收回说道:“不是,到外面再说!”
他身形本稳,就一闪挪,飞向另一座宫殿屋上。
后面那人轻功极到火候,还没出宫即已赶到,在跃出宫墙时,追过哥舒瀚,不久距离越拉越远。
那人在薄明的晨光中,静静地等待着哥舒瀚,暗忖:“奇怪,只有这等身手,也敢入宫生事?”
哥舒瀚好不容易才赶到,看清那人也是个少年后生,白脸玄衣,甚是清秀,手中长剑青得发亮。
哥舒瀚怕过路人看到,惹起麻烦,急于摆脱他,就拱手道:“此地仍非善所,兄台早回会寓,小弟得闻便去奉看!”
那人说了一家客店的名字,心想:“说得有理,我这一身夜行打扮,耗到天亮才回寓,总有不便,眼前这仁兄,轻功如此不济,不如先走。”
来不及注意到哥舒瀚也是夜行打扮,天亮亦不便,转身奔驰,刹那间已不见人影!
哥舒瀚拣一暗处,把软巾儒衫穿上,一摇一晃地在大街上散起方步来了,像是个早起四下寻诗觅句的士子,或如宿醉刚醒的冶游客!
街角有家专做早点生意的饭馆,门外散座,挤着一些赶马车、抬轿子的粗人。
里面七、八张桌子黑压压坐满了人,盘碗争响,人语喧哗,闹成一片。
几盏油灯,只能照亮食客的面孔。
哥舒瀚跨步挤了进去,同桌数人不约而同看他,奇怪这贵介公子,怎的也来此就食?
他也不甚理会,自吃自的,倒是旁边一个林姓老汉,跟他搭讪着闲聊起来,说是要赶早出城,下乡贩卖花粉等等……
哥舒瀚饭罢,一掏怀中,手便伸不出来了,却是苦也,身无分文,只有十二颗价值连城的明珠。
昨夜他因范有容声明请客,就把身边银子,全赏给秦淮河上那歌妓了。
无可奈何伸出手来,拍着林老儿的肩膀道:“今天我们遇到,也是有缘,破费一次,你请客吧!”
林老儿连声道:“使得!使得!你请便!”
可笑他不明不白被敲了一顿饭,有那好管闲事的,说他遇到“拆白”,他还不认账,死命替哥舒瀚说好话。
哥舒瀚到了外面,暗道:“好险,差点丢个大脸,那林老儿是个好人,若非怕他惹来杀身之祸,真该送他颗珠儿……喔,刚才那小伙子不知是何路数。我随口说声去奉看,不想他真的说了店名,横竖无事就去看看,何必平白失信!”
林老儿已会帐出来了账,哥舒瀚切切实实的又道谢了他,还问他“来安”客栈怎么走?
林老儿连连点首道:“知道,知道!”
就指明了走法,心中暗笑:这公子爷出门怎忘了带钱,回去也不认路……
哥舒瀚按图索骥,摸到了“来安客店”。
店小二一开口就问是不是来找人的,自在前面带路!
哥舒瀚心中一动,奇怪那人怎生如此慎重其事,再一想,他们是匆匆一面,连姓名也互不知道,若未交待,这人如何找法。
不久,就被引到一间单房,室内只一床一桌而已。
那人像是诚心等他,起身相迎,简单地自我介绍:“在下施寿!”
哥舒瀚沉吟了一下说:“元江,哥舒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