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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后几天,又有同窗递帖子来请吃席。贾环视关系亲疏,也有去的,也有不去的。石光禄也递帖子来,为上一回徒兴的无礼致歉。贾环早忘了这事。本来吃亏的也不是他。起初几天还有些悬心,见徒兴没动静,越发摸不着底,后来转念一想,怕他怎么,事儿都做下了,悔之无用,渐渐的竟心大得把此事抛诸脑后了。石光禄只是主人家而已,要寻不是也寻不到他头上。他主动揽错,是重视贾环,不想因此事致彼此生隙,贾环便笑吟吟的顺着台阶下了,并不多事。两人经此一事,倒是更觉亲近了些。
夜间回去,掌了灯,宽了外头衣裳,卸了冠子,重挽起一个髻儿来,一根玉簪子定了,盘腿坐在炕上闲话。小丫头们自在外头上差,原要趁夜抹骨牌赶围棋作乐,贾环嫌吵,因此里外清静清静的,难得舒服。
小炕桌上摆了一盘栗子,他对着栗子的方向出了一会儿神,想起霁月还在家养病,便打发蕊书给她送东西去。蕊书放下针线,出去寻了个粗使的婆子,给了她些钱,叫她往霁月家里去送东西。婆子去了半日,回来复命,说了霁月的回话儿,她方沿着大路慢慢的回去。
今夜好大月亮,她转过假山,猛一见前头一个黑黑的影子,才短促地叫了一声,那影子出声道:“别叫,是我。”从阴影里出来。
她定了定神一瞧,却是平儿,披着件猞猁毛的褂子,帽子底下露出一张娟秀的脸儿来。她松了口气,道:“我当是谁呢!原来是你,吓我好一跳。后头是谁?”说着往她身后张望,却只见一个人影远去了,却辨不出是谁。
平儿拦了她一把,道:“没什么人。”蕊书拉了她,笑道:“好你个平儿,大半夜跟谁鬼鬼祟祟的呢?不告诉我,我非宣扬出去不可。”平儿伸指点她的嘴,叹气道:“好了,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说完,拉着她往前走。蕊书也是个伶俐人,度她神色,便道:“罢,罢,你也不必和我说,左不过是二奶奶的那些事儿。你要告诉了我,我还害怕呢。叫二奶奶知道了,还不杀了我呢。”平儿笑道:“哪里的事。难道我们奶奶就这样凶,说杀人就杀人了。”蕊书冷笑道:“这话也难说。这些个掌家的奶奶们,哪一个手里头的人命能少了。”平儿道:“我们奶奶再没有的。”蕊书道:“你也不必急,是非自有公论。”两个人一道走着,月光下两条影子时而分明,时而纠缠。平儿低着头,半晌说不出话来。蕊书自悔失言,想了一想,笑道:“嗳哟,白日里宝玉那边好一场大戏,你可瞧见了?”平儿打起精神,笑道:“好促狭的人,人家的糟心事,你拿来取笑儿。”蕊书道:“有什么可避讳的,说到底,李嬷嬷也太拿大了些,袭人也太错了些。”平儿奇道:“袭人有什么错处?”蕊书笑道:“错在不曾四时八节去与李嬷嬷磕头请安。”平儿一听,哑然失笑,越想越好笑,险些笑岔了气,追着要打她:“好个促狭鬼儿!”两人打闹了一阵,互相追逐着,嘻嘻哈哈的去远了。
一时蕊书与平儿分了手,两人各回房去。贾环仍在灯下独坐,手里飞快地削着一块木头。蕊书过去回了霁月的话,在他身旁坐下来,笑劝道:“眼看着夜也深了,爷歇歇罢,累坏了眼睛就不好了。”贾环头也不抬,只说:“我做完这个就得。”手下削得飞快。蕊书便不再劝,剪了剪爆开的烛花儿,说:“我原想着跟爷说,霁月又重新提醒了我一遍,二十一日正是薛大姑娘的生日,爷是怎么个章程?”贾环怔了一怔,手下慢了一拍,才说:“往年是怎么个章程,今年就照着办就是了,何必问我。”蕊书嗔道:“爷糊涂了不成?往年哪里知道这个。”贾环本没多想,听了这话,奇道:“那今年又是怎么个说法儿?”蕊书便告诉他:“是老太太那里说话,说起姑娘们的年纪生日来,听见说薛大姑娘今年十五岁。老太太说要给她做生日。”贾环听了,便道:“倒不是整生日,想来办得不大。”蕊书道:“虽不是整生日,也算得将笄之年,不好草草过了。老太太叫了琏二奶奶去,要正经的给她过生日呢。照我说,既然老太太有兴,爷又和薛家大爷要好,怎么也要有份礼才是。如此一行,薛家大爷看着又好,老太太又喜欢。”贾环点头道:“既然是这么着,就按着咱们家三位姑娘过生日的礼数尽份心罢了。你就去准备了。”蕊书应下,见时辰不早了,自出去吩咐婆子丫头们做事,又回来熏被灭灯,只留了一盏小的在桌上。
贾环看着她忙忙碌碌,问她:“大姐儿出花儿,这两日我没得空儿去瞧,可好些了?”蕊书笑道:“我听平儿说,已是好多了,想来再过两日就能见风了。”贾环伸个懒腰,笑道:“那就好。大姐儿是小孩子,咱们家养孩子又一向养得娇,要好了,也是少受些罪。”又问她:“你可知道家下媳妇子里,有个人呼作‘多姑娘儿’的?”蕊书猛的回头,脸都白了三分,问道:“爷是怎么知道她的?”惊怒道:“是谁和爷胡言乱语了?”贾环不答,只道:“看来是确有其人了。”蕊书冷笑道:“那可不是什么好东西呢!”喘了口气,说:“爷要知道什么,我都告诉给你。这个人是厨子多浑虫的老婆,晴雯的姑舅嫂子,因着她丈夫不好,生出许多事来。那些事,她做得出,我说不出。”贾环道:“你别急,我哪里去认识这等人,只是听说琏二哥和她有来往,故而问问。”蕊书冷笑道:“琏二爷算什么,这上上下下的男人们,有几个是她没沾过的。”说完再不肯多说,催着贾环睡觉。一夜无话。
次日清晨起来,并没有什么事,他是再不肯到处闲逛的,便向窗前拿了课书去读。读不几页,又不耐烦,自出仪门去了。往街上去顽了一回,并无可顽者,见人卖糖糕,买了二斤,回来往惜春处来。惜春正独坐房内扎花球,见他来了,也是喜欢,忙让他坐,吩咐入画拿糕去厨房热,两人齐肩坐着说话。
贾环看她扎的花球,笑道:“你的手艺越发好了,扎得这样俊。”惜春道:“不过偶一为之罢了,扎了我自己看自己顽。”手里扎着花球,问他:“自你去上了学,我恍惚瞧着,回来倒和林姐姐疏远了。你们从来好,我心里都不忿过,如今又是怎么着?”贾环默了默。惜春从来话不多,但心里最明白,何况这种事也不是狡辩就能成的。他知道惜春不声不响的,是在等他说话,组织了一会儿语言,才说:“我不知道怎么说,一年大二年小的……”见惜春一眼横过来,又笑道:“好吧,其实是,每次我回来,就看见她和宝玉那样好,不论是吵架,还是闹别扭,别人都插不进去似的,叫人……叫人觉得……不自在?”他找不出词儿来形容那种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