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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寒衣忽道:“那我们为什么还不去?”
张冲点点头。
曲非烟喃喃道:“不错,我已吃饱。”
她说这话根本就不沾边,奇怪的是竟没有人觉得很吃惊。
她这话的意思当然不是说只她一人吃饱,而是说不仅她已吃饱,在座的也都已吃饱。
一个人如果在饭桌旁,一坐几个时辰,即便再饿也早就吃饱了。
一个人如果不是酒囊饭袋,填饱肚子之后,通常都会找些事情来做的。
更何况,现在他们尚有要事要做。
这些话她不必说,每个人也都明白。
张冲道:“嗯,在下这就去结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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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宁寺。
灯火昏黄。
这里原是江南有名的寺院,供奉的香火也一直很鼎盛。
这里本是十里八乡的村民还愿的神圣之地,如今虽也屹立如昨,却比之前冷清得多。
这是不是因为这寺里的和尚都没影了?
空的寺庙总是特别容易破败。
然而这里纵然足够冷清,却还不太空。
一个知客僧提着灯笼走了出来,正好迎上张冲一行。
难道他竟算准了今日有客来访?
可是曲非烟之前明明已经说过,这里已无和尚。
这里和尚不是已经消失了么?
此刻这活生生的知客僧人却是什么?
众人已怔住。
那僧人径直走到几人面前,谦恭地说了句:“各位请随小僧入寺。”
他话音刚落,人似乎已准备转身。
张冲等虽觉诧异,也不过多言语。与来人客套几句,便即入寺。
曲非烟忽道:“这寺庙本佛门清静之地,女眷也能入内么?”
刘进冷冷道:“佛门也未必定是清静之地,那些大和尚哪个没见过女人?寻常还愿上香的香客们岂非也都是贵妇人?若没有这阔气的香客们,天下的寺庙哪里有这么辉煌?”
卢思存冷笑道:“人要衣装,佛也要金装。若非这寺庙气派非凡,黔首百姓又如何肯信他能够证法还愿?这样看来,佛门清静之地似也不能尽脱世俗之气。”
他们这一说话,张冲心下一惊。此时知客僧尚在前面,他生怕被人家发觉,便以此为由,不让女眷入寺。那时,他们一行便进退两难了。
他心里慌乱,转身示意他们不可再说。
哪知就在此刻,那知客僧突然停住了脚步,笑道:“几位施主说得不错,然佛生万象,视众生平等。男女老幼,诸般色相,又有何差别?佛门圣地当不禁诸位信徒。”
他刚说完,双手合十,念了句“阿弥陀佛”,便转身继续前行。
众人跟着他走了一时,转得后院里来,只见前面一处居所,烛火隐隐,寒风吹来,微弱的烛光一闪一闪的,却并不熄灭。
薛寒衣他们到过此处,认得是方丈房。
张眼望去,屋子里面似乎还坐着一个僧人。他的影子已印在窗子上,灯火还在跳跃。
静坐的和尚,跳动的烛光。
幽冷的月色,萧索的寺院!
众人一凛,只觉心中一股寒气不由而生。
那僧人究是何许人也?
走到门外,那知客僧停住脚步转过身来,微笑道:“各位施主请在此稍候,小僧待会儿便出来。”
只见他上前轻轻推开房门,然后走到里面僧人面前,神态似极恭承,他小声说了几句,那僧人点点头。
接着他又缓缓走了出来,道:“诸位请进。”
五人鱼贯而入,这才发现里面那僧人竟是一个面目枯槁的老禅师,眼睛深凹,眉发灰白,至少有六十上下。
薛寒衣知道他不是本寺原有方丈,心中大奇,上前为礼道:“老禅师,小可薛寒衣,与本寺方丈澄光和尚倒还有些交情,却不知他和这寺中众和尚如今哪里去了?”
那老僧微微叹了口气,道:“老衲并非挂单和尚,只因收到澄光师弟的信笺才来此地。然而老衲来之前,这寺里已空无一人。”
他神情似极悲伤,眼睛更凹,两边长眉更垂。
薛寒衣这才明白他原是澄光方丈的师兄,却不知是何来历?
他正准备再问。
这时曲非烟走上前,微笑道:“大和尚,却不知你如何称呼?”
她好奇心起,不得不问。
那老僧还未答话。
卢思存已开口,道:“和尚莫非是少林禅师?”
她这倒非全出臆测,而是有十足把握。
因为他自己说澄光是他师弟,而他却显然并非江宁寺和尚。观他目光如炬,太阳穴高高隆起,显是有极其高明的内功。当今武林,有此修为的和尚多出于少林。而当今少林最高一辈的和尚却又都是澄字辈。可见这江宁寺定是少林寺的一个下院,而他定是少林澄字辈的一个神僧了!
众人心里一惊,然仔细想想,又颇觉有理。当下凝神细听。
只见那老僧并不吃惊,微微一笑道:“这位夫人却目光如炬,不错,老衲法名澄观,正是FJ莆田南少林和尚。”
众人又是一惊。
这少林寺分南北二院,虽说嵩山少林寺是正宗,然而莆田南少林却也声震江湖,尤其是近几年来,莆田南少林寺的罗汉堂首座澄观大师更是频频被武林同道请出寺院,来为一些江湖事务主持一些公道。所以南少林的声名越发煊赫。
难道眼前的这个老和尚竟是声动天下的澄观大师?
薛寒衣张大眼睛,怎么都不肯相信。
可他却不得不信。
因为这老和尚说的话根本就不会叫人怀疑。
世上总有一类人说的话,极具信服力,旁人非但相信他说的话,而且绝对服从。而和尚恰巧也是这类人中的一种。
只见澄观缓缓捻动起手上佛珠,沉沉道:“各位如今齐来,是为了什么?”
薛寒衣想了下,黯然道:“一个月前家师不幸殒命,小可曾托贵寺澄光大师代为安置。如今小可携师母前来扶柩归乡。”
他说这话不清不楚,既非他们真实目的,当然也不全是假话。只不过一下子让他道出实情,似觉不妥。如此回答,倒极为方便。
那老僧澄观微微颔首,眼神却在五人面前瞟来瞟去,最后停在张冲和刘进的身上,脸上似有不豫之色。
盖因此时张冲他们身着官衣,在出家人看来颇觉诧异之故。
张冲会意,突然道:“在下张冲,乃是府衙中人。因为薛公子师傅的案子牵连甚广,惊动了朝庭,于是在下便被朝庭派来找出真凶,还武林一个公道。”
那老僧闻言,似觉不喜,只淡淡道:“喔,你倒费心了!”
张冲也不答话,只讪讪地退了下去。
曲非烟忽然插口道:“大和尚,你说你是罗汉堂首座,那你不待在寺里念经打坐,跑到这里来做什么?”
她的声音不是很大,却足够清脆,听来甚为悦耳。
其实无论她说什么,都让人有一种甜甜的感觉。
而此刻相当于质问一样的话语,众人听来也不觉她唐突无礼,只以为她很可爱。
因为她实在是个十七八岁的小姑娘。不但美丽动人而且淘气可爱。
那澄观和尚微微一笑,并不以为忤。
夜很静,除了他捻动佛珠的声音,再无其他声响。
他道:“小姑娘说得不错,老衲方才已然说过,老衲所以来此是因为收到了一封信笺。而这信笺中澄光师弟偶然说起停在此处的棺椁,老衲好奇心起,所以来此。”
曲非烟道:“大和尚,你来难道也是为了查案?”
澄观缓缓道:“不错,最近武林发生这么多杀人案,老衲既受人之托,又不能放任不管由得凶手屠戮武林,于是才决定来此一探究竟。”
张冲犹疑了一下,还是问道:“大师远道而来,可是有了什么线索?”
澄观还未答话,他身旁的小僧人已狠狠地瞪了张冲一眼。
张冲立刻堆笑。
澄观嗔道:“慧明,不得无礼。”
那小僧讪讪道:“是,师傅。”
扭头更是瞪着张冲。
张冲不由低下了头。
薛寒衣忽道:“却不知大师之前受何人所托?”
他的神色凝重,似乎疑虑重重。
澄观叹了口气,接着道:“各位施主有所不知。老衲摒弃佛法多年,本已立意不问世事,然数日前忽然知晓江湖发生离奇命案,老衲虽然愚鲁,幸赖江湖同道抬爱,凡有疑难纠纷总是要老衲出面调停。而武当派长老冲灵子道兄与老衲属方外好友,他不幸罹难,老衲碍于旧情,又无法掷手不管。于是应武当之请,奔波至今。唉,实在有愧佛祖多矣!”
众人这才明白,原来他竟是受武当之邀,江湖传闻少林武当素不相偕,而少林罗汉堂首座与武当长老私交颇深,竟使两派摒弃前嫌,携手追凶。看来江湖事务绝没有传闻那么简单。
其实他们不明白,少林武当作为武林泰山北斗,的确积怨颇深。只不过这里的“少林”指的只是北少林,绝非澄观之所在的南少林。江湖中能分辨此节的人恐怕还很少。
卢思存道:“大师毋须着恼,惩恶扬善也是弘扬佛法。佛陀慈悲,定然不忍加责。”
澄观点点头,道:“不错,老衲正是有此想法,才决然离寺。那****去武当山上,检查冲灵子的尸身……”
他话还未说完,忽然一阵暴雨般寒光激射而来,三四十件暗器射进窗户。
这暗器来得好快。
卢思存和曲非烟忽然窜了出去。
只见澄观长袖一拂,左手仍在轻捻佛珠。他微微一笑,似乎超然物外。
薛寒衣看着他,不由暗赞。
众人低头看去,才发现澄观的脚下有一堆似针般的暗器散落于地。
这和尚居然轻拂衣袖,就打落了这如雨般的暗器。这等内力着实惊人。
众人不由佩服不已。
薛寒衣忽道:“曲姑娘呢?”
张冲道:“刚才她好像和诸葛夫人窜了出去,不知是否是去追击凶手了?”
薛寒衣叫道:“不好,我们快出去看看。”
他们刚出门,就遇见了曲非烟,只见她神色黯淡,似乎受了什么打击。
薛寒衣急道:“你受伤了?”
曲非烟摇摇头,道:“没有。”
薛寒衣舒了一口气,道:“好……那便好,”
张冲犹疑道:“曲姑娘,诸葛夫人呢?”
曲非烟黯然道:“师傅去追黑衣人了,她叫我先回来。”
薛寒衣道:“你放心,师母武功胜我们十倍,一定不会有事的。”
张冲点点头,道:“不错,想必一会儿前辈就回了。”
一会儿,又一会儿……
一会儿已然过去,又一会儿正在流逝。
卢思存还没有回来。
曲非烟急道:“师傅不会出什么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