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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母亲过世、老爹又病成老糊涂后,高氏就极少再回娘家,回去也是被哥哥嫂嫂奚落的份儿,高氏今天特意携子回寿昌伯府,皆因缠绵病榻的老爹马上就要断气了,为着孝道,为着名声,才不得不往娘家回,要不然异母兄长还不知得怎么编排她不敬不孝,谁知今日才回去没多久,一直哼哼叹气的老爹就慢慢咽气了。
亲爹没了,作为亲生女儿,高氏自要留在娘家办丧仪,遣贴身丫头回来,一是报述丧事,二是取些日用品。
坐在马车上的逢春,略有些愁眉苦脸。
说起来,寿昌老伯爷还是她名义上的外祖父呢,他现在过世了,高家估计也要去姜家给她报丧,为着名份上的亲情关系,她说不得要去高家哭几天,囧,她根本就没见过寿昌老伯爷好么,逢春过年去高家时,通常就是放下节礼、略喝杯茶就走,逢春怀孕那年,更是只使人送了节礼,毕竟只是名义上的舅家。
姜筠抱着睡相酣甜的嫤姐儿,低声问道:“叹什么气呀你。”
逢春轻轻拍着怀里的晏哥儿,闷声闷语道:“我嫡母的亲爹没了,我叹叹气怎么了。”
姜筠顿时不再言语,也在心里叹气,人生在世,名声为重,高氏是逢春礼法上的嫡母,她就得敬着让着,否则即被视为不孝,同理,寿昌老伯爷与逢春虽无血缘关系,但在礼法上,他就是逢春的外祖父,外祖父没了,外孙女怎能不去哭丧送别,除非……默了一会儿,姜筠幽幽开口道:“要不就说你身体不适,不便外出?”
逢春默翻俩白眼珠子,嘴里咕哝道:“我干嘛自己咒我自己啊……除非我有与白事相冲的喜事。”姜筠立即默瞟逢春的肚子,逢春又接着自言自语道,“可惜,没有。”姜筠嘴角一抽,目光落回女儿熟睡的脸上,只听逢春幽声低语道,“罢了,去就去。”
高氏作为逝者亲女,丧事期间,都得待在寿昌伯府,她的异母兄嫂与她不和,只怕她也没空说教自己,再说,她又不用一直待在高家,早上去下午回的,也碍不着什么事儿,反正只要跟逢夏姐姐的步调一致就欧凯了。
哪知,计划赶不上变化,寿昌老伯爷所娶的继室,一共生了两个女儿,一个是逢春的嫡母高桂莲,另一个是高氏的姐姐高桂英,高氏因被婆婆陶老夫人震慑着,不敢再对逢春随意使小动作,可高氏的姐姐高桂英无此顾虑,逢春头一天去高家,就被这位名义上的康姨母训了一通。
话说,惠安二十四年,康志然被陶老夫人强制扭送回襄阳城后,不久,康家老爷就在牢狱中病亡了,康家在襄阳城无法立足,遂携家带口暂返康老爷的老家祖籍,也是为康家老爷守丧三年的意思,今年夏末,因寿昌老伯爷眼看着快不行了,高家就给高桂英去了一封书信言明此事,高桂英早打算好了,等康老爷的孝期一过,她就举家来京,借着老父病重的理由,高桂英提前携儿带女来了京城。
高氏明面上是个温柔性子,可高桂英不同,她是个十分泼辣的烈货,初回京城时,她不愿自掏腰包租房子住,便拖着一大家子想住进娘家,高家两位夫人怎么肯,自是拒绝了她,高桂英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抽出帕子放声大哭,不仅在高家庭院里哭,还一路嚎着要去娘家大门口哭,最后,两位高夫人郁闷无比的同意,暂且让高桂英一家住到寿昌老伯爷的丧事之后。
“……我妹子悉心教养你一场,你是不是得报答母亲的养育之恩?你可倒好,如今攀上高枝了,就不管娘家亲戚的死活了,我妹子怎么养出你这么个狼心狗肺忘恩负义的东西……”康志然的亲妈,高桂英女士竖着一双吊梢眼,以打机关枪的速度朝逢春突突突扫射。
逢春连所谓姨母的脸还没看齐整,就被噼里啪啦数落了一通,逢瑶自在一旁隔岸观火,逢夏才张嘴略劝一句,就被康姨母随口一句‘长辈在说话,你敢随意插嘴,这是哪家的规矩’给骂了,逢春深吸一口气,缓缓去瞅端坐一旁的高氏,只见高氏垂着眼帘,仿若没听到姐姐在朝逢春发飙。
看来,这姐妹俩重聚之后,肯定没议论过她什么好话……
逢春忍住心头怒意,冷淡着目光道:“正所谓捉贼拿赃,我今日头一回见姨母,姨母便数落我这么多条罪状,我倒不知,我究竟怎么忘恩负义了,还请姨母明言指点,若真是我错了,我定然悔改。”空口白牙的说她忘恩负义,你倒是说件真实案例啊,随后,逢春再缓缓补充一句,“正好母亲也在,想来没有什么解不开的误会。”
康姨母滔滔不绝的怒骂声倏然一顿,随后双眉一竖,加倍大声道:“你竟然敢和长辈顶嘴?”
逢春目光讥讽道:“康家表哥表妹素日犯错时,姨母难道也是这般不分青红皂白随意责骂么?总得告诉表哥表妹们,他们哪儿错了吧,姨母刚才训我忘恩负义,我正是不知错在何处,才出言请教询问姨母,衙门里断案子,尚会叫犯人辩上一辩,莫非我连错在何处这种话都问不得么?”
逢春面上毫无惧怕之意,且字字句句有条有理,康姨母直被气得胸脯一鼓又一鼓,目光阴鸷道:“前年,你志然表哥上京城求助,你母亲束手无策之际,你为何不肯说话帮忙?”
“不瞒姨母,我是知道康表兄来过一回京城。”逢春心里冷笑连连,面上却愈发平静似水,“不过,我知道康表兄来京之日,正是我四嫂身殁之时,那日,康表兄正好离开京城,我根本不知道他来京城为了何事……再者说了,康表兄来京期间,母亲从未找过我,说什么有需要我帮忙的事儿,怎的到姨母这里,就变成我知道康表兄上京求救,母亲央我说话帮忙,我却置之不理了呢。”
逢春瞧着康姨母略气急败坏的表情,语气淡淡道:“姨母若不信我的话,大可寻我母亲仔细对一对,我敬姨母是长辈,姨母也不该随意污蔑小辈吧,若是传出去了,只怕有碍姨母的名声……正巧母亲就在这里,姨母现在就可以去问,若是姨母所言不实,还请不要再说我忘恩负义,晚辈……当不起。”
“你……”康姨母气得浑身颤抖,大声道,“好个巧言令色的丫头!我只不过说你两句,你就十句八句的顶撞长辈,你口口声声说敬重长辈,难道就是这样敬重的么?!”
逢春懒得再与一个泼妇纠缠不清,目光一转,脸色静静地看向高氏:“姨母这般污蔑女儿,母亲却坐视不理,看来,我只能去寻爹爹来评这个理了。”说罢,吩咐跟来的其中一个丫头,“小鸽,将这里的事说给老爷知道,叫……”不待逢春吩咐完,逢瑶脸色难看的出言打断道,“五姐,正在给外祖父办丧事,你一定要搅了他老人家的清静么?”
逢春几乎要笑出声来:“七妹妹可是有些耳背,难道听不到是谁一直在打扰外祖父的清静么?可惜两位舅母在忙旁的琐事,她们要是在这里,想来能够听得清。”
逢瑶脸色瞬时一黑,逢春再接着道:“我今日头回见姨母,姨母便训我忘恩负义,若是明儿个姨母兴致一来,又污蔑我别的罪名,我少不得要再辩一辩,如此一来,岂非要一直搅扰长辈的清静,还是找爹爹过来,一次性解开误会才好。”
“小鸽,去请老爷过来,还有两位舅舅,也一道请来。”逢春冷着脸再吩咐,想让她莫名其妙白挨一顿骂,门儿都没有,就在这时,高氏终于出声表态,“春丫头,你姨母自你姨父过世后,一直哀恸不已,并非有意责骂与你,你是个懂事的好孩子,瞧在娘的面子上,就别把小事闹大了。”
若是她把小事闹大,就是不懂事的坏孩子了是么?逢春语声哀戚道:“姨母污蔑我时,母亲不肯替我说一句清白话,我不去求爹爹替我洗刷冤屈,难道叫我无辜背着这些罪名么……小鸽,你现在就去请老爷和两位舅老爷来。”
康姨母脸色一变,破口大骂道:“你个小贱人,还得理不饶人了你!”
碧巧再忍耐不住,出声斥道:“姨太太嘴里放干净些,我们二奶奶岂容你如此辱骂!”
康姨母吊梢眼一瞪,说时迟那时快,上前几步就要扇碧巧耳光,逢春眼尖,拉碧巧往旁边迅速一闪,康姨母打了个空,气得更是跳脚,就在这时,高大夫人匆忙赶了来,见大姑子一脸森然的怒容,不由冷声喝道:“公爹还在前头躺着呢,你闹什么闹!”
康姨母不甘示弱地叫骂道:“谁闹了,我训斥晚辈几句使不得么?”
高大夫人现在最后悔的一件事,就是一时心软,叫这位泼辣的破落户大姑子住进家里,这半个月以来,她早已忍够了,遂大喝一声,吩咐身边腰膀结实的仆妇:“大姑太太失心疯了,你们把她请回房里休息去!”
高氏见状不妙,忙开口道:“大嫂子……”
不待高氏说完话,高大夫人又是一声厉喝:“还不快去!”膀圆腰实的几个仆妇,再不管二姑太太的意见,当即上前去捉康姨母,康姨母愤怒的大叫:“我是高家大小姐,你们居然敢如此放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