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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始元元年春二月,黄鹄下建章宫太液池中。公卿上寿。赐诸侯王、列侯、宗室金钱各有差。
这是刘弗陵即位至今,所发生的唯一一件可以算是祥瑞的事情了。
不过,当时只是九岁的刘弗陵并不清楚这件事会成为这样的“唯一”,因此,公卿上寿时,他作了一首《黄鹄歌》。
——黄鹄飞兮下建章,羽肃肃兮行跄跄,金为衣兮菊为裳;唼喋荷荇,出入蒹葭;自顾菲薄,愧尔嘉祥。
——自顾菲薄……愧尔嘉祥……
当时,年幼的天子刚刚适应自己的身份……
当时,兮君只有四岁,当时……
想到当时一家和乐的快乐,兮君不由鼻子一酸,也不敢再待下去,低着头应了一声诺,便从天子内卧退了出去。
皇帝要听《黄鹄歌》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情。
朝廷之中,内有掖庭才人,外有上林乐府,另外还有太常属下的太乐,负责的都是与皇帝有关的乐事。
其实,兮君根本不需要出去——不过一句话的事情而已,殿上的宫婢、宦者都可以去办。
因此,看着皇后近于慌乱地起身,疾步而出,殿上诸人都是一惊,连刘弗陵都忍不住转过头看着皇后离去的身影,半晌都没有动弹。
皇后离开,中宫侍御自然不会再留下,一干人回过神来,便向刘弗陵行了礼,连忙跟上兮君。
旁人并不清楚皇后为何失态,倚华却猜到了几分。
——能让这位皇后失态的事情并不多……
走出内卧,在稍凉一些外堂上站了一会儿,兮君就平静了许多,深吸了几口气,伸手招过身后的长御:“诏掖庭遣才人来。”
——也许乐府乐工更有才华,但是,兮君只是皇后。
那名长御应诺退下,兮君却没有立刻返回,而是继续站在堂上,一动不动。
“中宫……”傅母轻唤了一声。
——虽然是二月了,但是,终究不是多么暖和……
兮君却不愿意回去见刘弗陵。
——只要想到她的家人……她就不能不想到她的家人是为什么死的……
兮君一言不发地站在堂上,目光透过青琐疏寮看向外面一碧如洗的天空与高高的宫墙、飞扬的檐角……
——未央宫……
——夜何如其?夜未央……
——只是……
——夜终有尽头……
——一切都有尽头……
兮君莫名地烦躁起来,只觉得心中有什么积压已久的东西要冲出来似的。
攥了攥拳头,兮君闭上眼,好一会儿,才慢慢地转身,往天子内卧走去。一进内户,兮君便撞上了刘弗陵的目光。
“陛下!”兮君一惊。
刘弗陵笑了笑,没有再看自己的皇后,向床边的宫婢招了招手,宫婢连忙上前,听清天子的吩咐后,便连忙服侍天子躺了下去。
兮君站在内户前,静静地看着,沉静的神色却让殿上诸人都紧张起来。幸好,就在众人越来越紧张,最后几乎不敢喘息的时候,掖庭丞领着才人来了。
中宫侍御服侍着皇后在天子的床前坐下,帝寝诸人则忙着开户,以便让才人有足够的空间表演,又因为皇帝的情况,能移了一架极大的火齐屏风在内户前。
掖庭丞领着诸人向帝后见了礼,便恭敬地侍立于前,等着两人发话。
兮君看向刘弗陵,刘弗陵却无意开口,微微抬手,轻挥了一下,便躺在床上不动了。兮君转过头,示意长御转致。
掖庭丞听了长御的话,并没有立刻行礼退下,而是又问了一下细节,比如,是只安排讴者,还是歌舞皆作。
掖庭丞问得小心,长御却不在意,甚至都没有请示兮君,便直接道:“歌舞皆作!难得上有此情!当悦之”
——也可以取悦一下皇后……
——兮君方才的情况真的让众人都有些恐惧了。
听到长御略带激动的话语,又不着痕迹的扫了一眼殿上诸人,掖庭丞有些明白地低头应诺,随即便退下,安排才人表演歌舞。
《黄鹄歌》本身并不长,即使加了乐曲,又安排了歌舞,也不可能表演太久,但是,很明显,皇帝只想听这支歌,掖庭丞与仆射一商量,便将带来的才人排了三班,轮流表演。于是,“黄鹄飞兮下建章”便不停在温室殿中响起,身着圭衣的才人舞袖折腰,一派太平欢乐的景象。
虽然是天子自作的歌,但是,毕竟不能算是什么佳作,就是刘弗陵自己,以往都很少提及,兮君也就是知道有这么一支歌是皇帝所作,真正看因此歌而作的歌舞却是头一回,因此,看了一会儿,她倒是真的感兴趣了。
——十四岁的女子,正是爱玩的时候,又有几个会不喜欢赏心悦目的歌舞?
兮君看得专注,神色自然缓了下来,殿上诸侍御自然也跟着放松下来,一时之间气氛倒是好了许久了。
因此,当刘弗陵伸手轻握兮君的手时,除了兮君,根本没有人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