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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睛被遮住了,看不见一丝一毫的景象,只有一片灰白——那是光透过丝巾的影象——不过,刘病已也不想看。
——被遮掩了才好……
他可以默默地流泪……却不会让人看透眼中的悲伤……
紧紧地握着身边人的手,刘病已什么也不想说,只是紧紧地攥着那只带着凉意的手。
坐在他身的人也没有说话,安静地坐在旁边,陪着他。
不知过了多久,周围的声响忽然低了一些,应该是车子转入了什么安静的地方。然而,忽然的安静却让刘病已一惊。
尽管他随即就平静了下来,但是,那一瞬间,他还是再次用力握紧了被他攥紧的手。
——不想放啊……
稍稍放松了一些,刘病已慢慢地坐了起来,覆在眼上的湿巾自然落下,尽管车舆之中并不是算很明亮,但是,已经足够让他看清同乘之人了。
“……兮君……”
看了好一会儿,刘病已才低低地唤了一声。
——也许是之前哭得太厉害了,他的声音已经有些嘶哑……
兮君不由叹了一口气,用空着的那只拉过身侧的一只漆盒,打开盒盖之后,便将漆盒推他的面前。
漆盒里分了好几个格子,分别分着壶、杯、魁……等物。
刘病已不解地看向兮君。
“壶中乃****。”兮君低声道。
刘病已失笑,看了看兮君,随后才慢慢地放开兮君的手,自己动手倒了一杯****,一饮而尽之后,又重新倒了一杯,这一次,他才捧着黑底朱纹的耳杯,慢慢啜着。
感觉舒服了一些,刘病已才再次开口:“兮君为何在此?”
——虽然之前就知道是她,但是,平静下来,他便不能不想这个问题。
兮君没有回答,反而重新取了一方浸湿的丝巾递给他,示意他整理一下自己的脸面。刘病已接过丝巾,便低下头,随即便直接用湿巾盖住了自己的脸。
——不必揽镜,他也知道,他现在是多么狼狈。
兮君这才回答:“掖庭上书,奏其令卒。”
因为掖庭属后宫,掖庭署的奏书除了奏上之外,也会向椒房殿奏递。
——至少得让皇后知道,掖庭令是谁吧……
听到这句话,刘病已的身子再次一僵。
——张贺……已卒……
刘病已再一次清醒地意识到了这个事实。
兮君是经历过丧亲之痛了,她也知道张贺对刘病已无异于至亲长者,因此,她很担心,正好按例,中宫也要遣使吊丧,她便借机出了宫。
派的使者是内谒者令与两名长御——因为要安慰未亡人——其中一个就是倚华。
兮君并没有下车,她单独坐了一辆不起眼的辎车,跟在使者的安车后面,在别人看来,顶多以为是装所赐之物的。
这事不好对别人说,兮君只是让倚华悄悄地问一下刘病已如何,却没有想到,使者进去没一会儿,倚华便领着人将刘病已抬了上来。
……
“上书……”刘病已原本还没有在意,只是有些奇怪,便将兮君的话反复咂磨了一通,才恍然意识到其中的问题。
“今日……”刘病已讶然抬头,不敢置信地看着兮君。
兮君抿了抿唇,眼中闪过一丝怜惜。
“掖庭令今日……大敛……已殡。”
刘病已抿紧了双唇,慢慢地闭上眼,却没有再流泪。
——《士丧礼》:“死日而袭,厥明而小敛,又厥明大敛而殡。”
——《丧大记》云:“士之丧,二日而殡,三日而朝。”
张贺一再地说,丧事从简,纵然张安世不愿兄长身后凄凉,也不可能完全不顾及兄长的遗愿……
“……已三日……”刘病已喃喃自语。
兮君点了点头。
听倚华说刘病已昏迷了三日,她也是吓了一跳,幸好,倚华也说了,右将军已请太医诊视,并无大碍。
“太医云,不须治,待君醒,即安。”兮君低声道。
刘病已苦笑——张安世恐怕也松了一口气吧……
——至少,昏迷的自己肯定是不会出现在丧礼上的……
刘病已闭上眼,只觉得眼眶一阵阵地发热,连忙放下手中的耳杯,又将湿巾覆在眼上。
——再哭……也无用了啊……
兮君看着刘病已的动作,并没有出声,心里倒是有羡慕刘病已可以如此放纵自己的悲伤。
——她失去至亲时,尽管悲伤,却是不能尽情哭泣的。
毕竟已经哭过了,又昏睡了三天,这会儿,刘病已的情绪稳定了许多,虽然悲痛,但是,很快便回过神来,只是仍然用湿巾捂着脸,同时问道:“此车往何去?”
尽管头脑仍然有些昏昏沉沉的,但是,刘病已还是察觉到,这车所的路并不是他的熟悉的。
——不是往他家去的……
听到他这样问,兮君转过头,一边拉过一只漆匣,一边道:“倚华云,君须往北宫去。”说着便将漆匣推到了刘病已的面前。
“北宫?”刘病已一怔,随即便苦笑,“大人欲见我?”
——虽然不是天子正宫,但是,宫禁之所又岂是寻常人能用的?
——除了帝后,也只有当今这位大司马大将军能随便让某个人入宫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