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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哥哥……你知道……为我打算……是要做什么吗?”
兮君问的是刘病已,但是,这句话出口,脸色遽变的又岂是只有刘病已?
与皇曾孙相比,那两位年纪更大的女子反应更加激烈。
一个是皇后长御,职位比天子侍中,一个是皇后保母,执师保之责。两人在宫中皆居于高位,但是,终究是官婢的身份。
汉制,禁中侍使皆用官奴婢,包括各宫殿以及禁中各官署,侍奉传话的都是官奴婢。虽然有律法的约束,但是,那些律令纵然约束得了王侯公卿,又如何能约束宫禁之中的天子与贵人?更何况,宫禁之中,各种规矩忌讳繁若牛毫,处置侍使之人简直是易如反掌。
无论是倚华还是那位更加年长的保母,都很清楚,看似堂皇炫目的宫禁之中有多少充满血污的龌龊黑暗……
——在这种时候,皇后若是为自己打算,要做的是……什么……
对这些,她们恐怕比年幼的皇后更清楚。
当然,让她变色的关键也正是这一点——她们都以为九岁的皇后对这些后宫争斗的事情尚是懵懂不明,如今,听皇后的话音,这个小女孩却是极明白的。
若是一般人家,九岁的女孩也的确到了准备婚嫁的时候,知道一些女人间的阴暗手段,丝毫不稀奇。毕竟,按律令,女子超过十五仍未婚嫁,便要交五倍的算赋。
婚事繁杂,又要准备嫁妆,一般,女孩十岁左右也就该定下婚事了,各种该会、该明白的事情也自然该教、该学了。
当然,豪富之家出得起那百余钱,不过,多年习惯,女儿晚嫁多是事出有因,那因却是八成不会是什么好名声¬——不是女儿本身有缺陷,便是命硬克夫之类的——谁又会让拼着女儿的名声去拖延那迟早都要进行的婚事?
兮君却不一样。
她入宫时才五岁,不过刚刚晓事,又接连遇丧事,家中又没有女主人,谁也不会教她这些。入了宫,立了后,她是天子元妃,大汉国母,父族、母族又皆是权倾天下的显赫之家,宫禁之中,诸人奉承还赶不迭,哪里会想到教导她那些心计手段?
再则,那些教导又岂是可以言传的?素来都是耳濡目染,亲身经历之后,家中主母再稍加点拔,最后仍然要到女儿家自己去体会。
可惜,上官皇后的年纪太小,连承幸都不能,掖庭之中的嫔御便是争宠,也不会将皇后视为对手,更何况,这位皇后的身世背景根本不是她们能望项背的,谁又敢对她使手段?
这般情况下,兮君从何得知那些不堪之事?
想到这儿,保母不由更觉惊惧,咬了咬,抬头抬手,再次参礼叩首,同时再严肃认真不过地言道:“中宫知道要做什么吗?”
她是皇后的保母,与傅母相比,负责照料皇后生活的她身份更加低微,毕竟,傅母之选尚要考虑才德,保母却与一般的傅阿侍者没有区别。
之前那般进言,与其说是逼迫皇后去针对那个有孕的八子,不如说是希望借此让皇后正视后宫的现实。
——皇后好,他们这些侍奉之人才能好。
他们毕竟是侍使之人,身份微贱,很多时候,他们便是想维护,也没有资格说一个字,更别说做什么了。
——皇后必须学会自己应付那些事情才行……
她以为皇后不知道该如何做,才想着借此事指点,可是,若是皇后对那些事情……并非一无所知……她之前的行为……
“做什么?”兮君轻声重复保母的问题,却没有看向对方,只是再次勾起唇角,淡淡的笑容中满是嘲讽之意。
“……有孕……之前也有一位被长主护着的嫔御……”
哐!
铛!
兮君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突如其来的声响打断,三人同时循声望去,便看到刘病已脸色苍白地站在绣帐边,皇后之前推倒的凭几这会儿正倒在他的脚旁,周围散着几点玉石碎片,显然是凭几上迸落的。
“曾孙,没事吧?”倚华第一个反应过来,却是连忙将刘病已拉开几步,上下打量了几番,确认他没有被玉石碎片伤到才松了一口气。
被长御的言行惊醒,保母连忙过去收拾了凭几与地上的碎片,兮君却是脸色数变,咬着嘴唇,面上更是血色尽褪,良久才定了心神,抬眼看向脸色仍然极难看的刘病已。
毕竟比兮君年长几岁,刘病已虽然心中已是浪潮汹涌,脸色更是青白交加,十分骇人,但是,见皇后看向自己,再看看跪在地上收拾残局的保母,开口时,语气已经镇定了下来。
“我……我不是故意的……只是将把凭几放回去……”
少年喃喃低语,面上一片惶然。倚华有心安抚,却因为身份,无从言说,只能抬眼看向皇后。
其实,倚华知道缘由——那位周阳八子……
但是,皇后也罢,这位皇曾孙也罢,显然都不愿让人知道当时的情况,她只能沉默,装作不知情,此时,自然也什么都不好说。
对上长御满是期翼的目光,兮君稍稍一怔,随即便苦笑垂眼,半晌才低声道:“……没事的。”
尽管惊惶非常,但是,刘病已一直都专注地盯着坐在床上的皇后。看着她神色变幻之后,艰难说出“没事的”这样三个字,少年皇孙不由莫名地觉得心中一痛,慌乱地低下头,再不敢看她。
——其实……那件事……他的记忆已经模糊了!
——他只记得,清澈的池水中,身着锦绣华服的女子一动不动,散开的黑发浸在水中,随着水波起伏荡漾……